谁人不识君(184)
左明非莞尔一笑道:“那你去处理公务。”
“不去。”喻勉身子一歪,也不管什么风范,直接懒洋洋地靠着,他顺势将胳膊搭在秋千的边沿,看起来就像占了秋千的大半位置,也像是将左明非揽进了怀中。
“奇怪,先前没有留意,府中何时多了架秋千,你安置的?”喻勉问。
左明非双眸含笑,他摇了下头:“我哪里有空,原先就有的,你忙里忙外的,自然不会留意,听府中老人说,这是之前的主人留下的。”
喻勉微微颔首,只顾着享受片刻闲暇,略显敷衍地回应:“是吗?倒是别有意趣。”
左明非身子倾向喻勉,徐徐道:“听说先前的主人极为宠爱他的夫人,为哄她开心,宁愿将这后院之物挪至前厅,想来他们夫妻的感情是极好的。”
喻勉微顿,他稍稍侧脸看向左明非,思忖,左三莫不是在点我?
“这有什么,你若喜欢,将这秋千挪至府门门口也无不可。”喻勉道:“或者,你想放多少个秋千,我们就放多少个秋千。”
“财大气粗啊,大人。”左明非调侃。
喻勉懒洋洋地扬起下巴,语调懒散道:“大权在握,为的不就是这一刻。”
“是么?”左明非侧身将下巴放在喻勉的肩膀上,轻轻呼气:“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要将关德他们外放出去?可别告诉你是为了历练他,你可没这么好心。”
“不能。”喻勉轻拍在左明非额头上,“啪”一下,他不近人情道:“说好的在家不谈公事。”
左明非闭了下眼睛,他仍旧趴在喻勉的肩膀上:“我是担心你,如今说你一手遮天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了,人言可畏啊。”
“无稽之谈。”喻勉伸手触碰夜幕,示意左明非来看,“你瞧,遮得住吗?”
“啧,说正事呢。”左明非抬手扣住喻勉的手背,然后放下来,又道:“两边都得罪,你就不担心自己被群起而攻之?”
喻勉面不改色,平静且淡然道:“那再好不过。”
“……”左明非失笑,他放松下来,身子靠在喻勉身上,“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会是其中一员。”他假意抱怨。
喻勉搭在秋千边沿的手指勾起左明非的一缕头发,他一边把玩,一边悠悠道:“你想拉我下位还不容易?我会亲手把绳子递给你。”
“又是花言巧语…好了,你不想说便罢了。”左明非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略显困倦地闭上眼睛,“阿勉,我睡会儿。”
喻勉垂眸注视着左明非的侧颜,温声应道:“好。”
第139章 广陵王
“丞相这边请。”在内官的引领下, 喻勉被带到御花园的一处凉亭前,延光帝在里面坐着。
已至五月份,延光帝披着厚厚的狐裘, 手中抱着一个暖炉, 石桌对面的妃嫔细心侍奉着,将斟好的热茶放在延光帝跟前, 看到内官和喻勉走来, 她端庄地起身,轻声道:“臣妾先行告退。”
“嗯。”延光帝应了声, 他姿态疏离地望着满园生机, 随后看向石径上走来的人,如往常般地笑笑:“喻相来了。”
“微臣见过陛下。”喻勉行礼。
延光帝颔首:“平身。”
喻勉打量着延光帝枯槁般的脸色, 询问:“陛下身体可好些了?”
延光帝听不出意味地笑了声,他颇为感慨道:“如今希望朕活着的人寥寥无几, 丞相算一个。”
“陛下多虑了。”喻勉口中回应,他蓦地戒备起来, 不知为何,他感受到了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森然。
延光帝唇边噙着淡淡笑意,他将喻勉的一瞬间戒备收入眼底,继续闲聊道:“如今朝中大臣多以为朕受你挟制,庸碌无能, 多数已倒戈向太子。”
“这不是陛下想看到的吗?”那股森然转瞬即逝,喻勉却没有放松自己的警惕,他不认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是啊,朕终将百年, 太子也将迎来盛世。”延光帝咳了几声,这咳声不复从前剧烈, 听起来有些行将就木的灰败。
喻勉从戒备中分神,他看向延光帝,沉吟:“陛下龙体欠安也不乏思虑过重的缘故。”
“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延光帝目光缥缈的落在宫墙上空,唇角带着淡淡的自嘲:“世人评价朕多是如此,事实上,这形容恰到好处,朕学不会先帝的杀伐果决和理所应当。”
乾德帝幼年在宫中饱受凌辱,后在沙场上几经生死,苦难中磨砺出的帝王将皇权凌驾于一切之上,这造就了乾德帝性格中不可一世的一面。
在喻勉的记忆中,老皇帝总以和蔼可亲的一面示人,经年之后,喻勉才看清楚他谈笑风生的背后是如何的生杀予夺和狠辣无情,这一点饶是喻勉也不得不忌惮。
延光帝却不同,尽管乾德帝所做的缺德事他做了,可他日夜活在良心的谴责之下,所行非所愿,但为了皇权和社稷却又不得不为之,终日神思郁结,身体每况愈下,最终和从前判若两人,成为皇权的傀儡。
“陛下,臣识得一神医…”喻勉开口,只是他还未说完,就被延光帝抬手打断了:“乌雪蒿之毒,神人无医,不劳丞相费心。”
喻勉眉心一跳:“乌雪蒿?陛下服用了季秉容送来的毒药?”他从没想过,延光帝这副油尽灯枯的身体不仅是因为神思郁结,还因为他真的中了乌雪蒿的毒。
“若不以身入局,如何取得贼子信任?”延光帝不以为意道。
喻勉沉声道:“敢问陛下,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
“丞相放心,这件事情朕比你上心。”延光帝语气淡淡,他打量着喻勉的神色,轻笑出声:“丞相是担心朕突然一命呼呼后太子登基,你那好情人将你拉下高位?”
喻勉意味深长地看了延光帝一眼:“陛下想的真周到。”
“呵。”延光帝的目光陡然清明起来,他道:“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情,除非…”
喻勉蓦地抬眸,与延光帝对视。
两道凌厉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延光帝缓缓启唇:“除非爱卿手中也有一位继承人,能与之抗衡。”
喻勉呼吸微顿:“……”
延光帝声音温和地对着空气道:“阿宥,出来。”
那股被野兽盯上的森然再次出现,喻勉飞身而起,躲过了一道疾速驰来的黑影,略过耳畔的低吼声像是…狼?
喻勉直接挥袖出手,霸道凌厉的掌风直接拍向那道黑影,“丞相不可下死手。”延光帝道。
喻勉微微侧脸,看清了那道黑不溜秋的影子,约莫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孩子?谁家孩子养成这副模样?
四肢着地,眼神凶狠,还发出如野兽般的低吼声。
思索间,喻勉已经将人按到了树上,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手中的野孩子。
这孩子剧烈挣扎着,没有一点人样。
不远处的内臣成群结队地小跑而来:“王爷!王爷!哎呦,丞相大人手下留情啊!”
喻勉耳力一贯极好,这一刻却不得不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王爷?叫谁?肯定不是他,那就是…
喻勉盯着在自己手中挣扎的野小孩,王爷。
哪点像王?哪点像爷?
趁着喻勉分神,少年眼中闪过如狼一般的狡黠光芒,然后嗷呜一声,埋头狠狠咬向喻勉的手腕。
喻勉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少年,只听嘎吱一声,少年惨嚎出声,他咬在喻勉的护腕上,硌疼了牙。
看到此情此景,延光帝忍不住笑出声来,只听他宠溺地开口:“阿宥,你如何能打得过丞相呢?”
内官们纷纷赶来,行礼道:“参见陛下,参见丞相,参见广陵王!”
喻勉松开那所谓的广陵王,沉默地看向延光帝,延光帝冲阿宥招招手:“阿宥过来,到阿爹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