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不识君(117)
喻勉眯起眸子,他从少时便知道,白家这个丫头一身反骨,后来她果然入了邪魔外道,如今更是胆大包天,妄想改朝换代。
喻勉低笑出声,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白檀,问:“你想当皇帝?”
“不。”白檀否认的很快,她说:“我想你当皇帝。”
喻勉轻嗤一声,道:“我不想。”
白檀盯着喻勉,嘲道:“我不信你不想要权力。”
“那是两回事。”喻勉任由白檀打量,他语气很淡:“事到如今,你还在算计我,你想利用我颠覆整个大周?”
“我承认我有私心,可是二哥,大周气数已尽,皇帝病体难愈,其他的王爷死的死,伤的伤,失踪的失踪,太子年幼,难成大器。”
白檀皱眉:“我接下皇帝命令,为的就是跟你汇合,如今两万军队已驻扎在问月关外,只要你一声令下,二哥…”
“白檀。”喻勉语气如常道:“有些事可以想,有些事不能。”
“为何不能?二哥少时便通读经史子集,岂非不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喻勉的语气毫无波澜:“这绝非师父和思之想看到的。”
白檀忍无可忍道:“若是我爹当初反了,哪里又会蒙冤数载。”
“可那还是师父吗?”喻勉轻飘飘地反问。
白檀骤然语塞。
喻勉缓缓道:“师父心中始终装着百姓,这天下经不起折腾,百姓也经不起折腾。”
他脑海中闪过流离失所的百姓,少时看到这种惨状只觉得悲愤,如今却是悲凉居多,若他能以一己之力挽大厦之将倾,哪怕背上佞臣的千古骂名,他也不是很在乎。
纵观古今权臣,有几个能留下好名声的?
喻勉早就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可是白檀比他还疯。
喻勉可以放任自己做一把刀尖淬血的兵刃,却无法忍受白檀有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她是白家唯一的后人,白家最为人所称道的不就是那所谓的忠君爱国吗?虽然讽刺,却也是白家的风骨。
“这世间事便是没有道理的,二哥,关于你想自立的谣言,上京已经传遍了。”白檀微叹:“若你回去,便是坐实了这个谣言,但你又不得不回去,这是掌权的最好时机。”
喻勉目光深沉地盯着桌面——上京那群吃饱了撑着的人竟会这般给他泼脏水。
白檀执拗道:“我读书少,不懂忠君爱国,我只知道,如今你是我唯一的亲人,谁想毁你,那便是我的敌人,哪怕是皇帝,哪怕是整个大周。”
“那就看看,是大周先毁了我,还是我先稳住大周。”喻勉的声音无悲无喜,淡漠的像是在阐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白檀怔然:“……”
“阿檀,我可以背上不忠的骂名,但我不能不忠。”喻勉说。
良久,白檀低声叹道:“…我明白了。”
“报——”副将急匆匆地跑进来,着急喊道:“启禀大人!徐州失陷了!”
“什么!”喻勉和白檀同时起身。
副将递上军报:“王氏余孽勾结东夷军队攻打徐州,徐州城已经失陷,洛太守不知所踪,有人说他已经命丧黄泉,还望大人早做决断。”
洛白溪。
喻勉呼吸微滞,那小子满身心眼,怎么可能…
“王氏竟还还有余力…”白檀喃喃自语。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陛下优柔寡断,从未想将王氏置之死地,他想做仁君,可别人却不认他这个主子。”喻勉漫不经心的语气里夹杂着几分不以为然,片刻后,他沉吟:
“传令下去,即刻出发,支援徐州。”
白檀略显急切地拉住喻勉:“你不回上京了?”
“回,不过不是现在,徐州是重地,绝不能任由东夷人胡作非为。”喻勉拿起一旁的甲胄,边穿边对白檀道:“你先回京,护好京畿,等我回来。”
白檀顿了下,而后道:“二哥,我可以帮你夺回徐州。”
“你不能。”喻勉直接拒绝。
白檀嗤道:“就因为我是白家唯一的血脉?所以不能以身犯险?”
“错。”喻勉系好甲胄,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这一仗,我便是要上京那群饭桶知道,大周没我不行。”
所以,无论他日后要做什么,那群人都得受着。
第89章 谁人
喻勉率军到达徐州城外已有月余, 徐州城防是洛白溪亲自督建的,易守难攻,强攻并非上计, 因此从到达徐州开始, 喻勉便不停地出兵干扰徐州城防,虽不至于给东夷人造成什么大的损失, 但也让驻守在徐州城防的东夷军队苦不堪言。
几经干扰之后, 东夷军队忍无可忍地选择回击。
遭遇反击之后,大周军队宛若惊弓之鸟地撤退, 这让东夷认定了大周欺软怕硬且无甚实力, 正当东夷军队得意洋洋地环绕在大周所驻扎的户部山下欢呼时,大周军队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户部山的四周, 将深入内部的东夷军队一网打尽。
经此一役,东夷军队任由大周军队时不时地攻城干扰, 却是不敢再轻举妄动,他们依托着固若金汤的徐州城防, 与大周军队陷入了僵局。
“还没有洛白溪的消息吗?”喻勉望着漫天的硝烟——不远处,大周军队又开始了一波攻势。
凌隆摇了下头,黯然道:“主子,洛大人会不会已经…”
喻勉不急不躁,稳声道:“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
凌隆应是,身后传来稳重匆忙的脚步声,凌隆回身,看清来人后禀告:“主子, 是吴大人。”
喻勉稍微侧身,看到了神情激动的吴懿, “大人!来了!他们…来了!”吴懿握紧刀柄,喜不自胜地说。
伴随着吴懿话音落,麻布服的衣角比它的主人先飘入喻勉眼帘。
喻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个朝自己走来的少年——双目冷漠,神色死寂,昔日热烈夺目的红色额带被白色孝布所取代。
易听尘无悲无喜地回望着喻勉,直到有人出声提醒:“易宗主,见到太尉是要行礼的。”
“他是朝廷的太尉,并非易山居的太尉。”易听尘漠然道。
闻言,驻守在两侧的士兵神色微变,这话岂非大不敬?
喻勉不以为意地颔首:“别来无恙,易小宗主。”
“客套的话不必再说。”易听尘打断喻勉,他一挥手,示意喻勉看向城墙下的木箱:“你要的雷雨长鸣悉数送到。”
吴懿对喻勉禀报:“大人,已经清点过了,三十架炮/火,不多也不少。”
“有劳。”喻勉对易听尘道。
易听尘目光灼灼地盯着喻勉,似乎有话想说,但其他人在场,他的嘴巴只是张了下。
喻勉会意,吩咐其他人先退下,只留下他和易听尘,待人散尽,喻勉先开口:“我以为,凭易山居和朝廷如今的关系,你会拒绝与我合作。”
“算不上合作。”易听尘撇清和喻勉的关系,他的目光落在徐州城前的大周将士身上,语气虚空:“我小叔说,纵使我不帮你,你也会拿下徐州,早晚的事。”
“所以,你卖我这个人情,是有求于我?”喻勉一语道破,十六七岁的少年心思,并不难猜。
“……”易听尘绷紧下颚,对于“求”这个字眼十分不满,他强调:“是合作。”
喻勉一笑了之,直接问:“你想找回你姑姑的尸首?”
易听尘默认了。
喻勉正色道:“易宗主的尸首已经被火化,她的骨灰被人随身带着,那个人你应该比我熟…”
“学宫祭酒——墨逍。”易听尘不由得咬紧牙关,恨声道:“也是他,害的我姑姑。”
喻勉思索道:“听闻墨逍只是个读书人,没想到和易山居还些渊源,看来此人并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