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不识君(192)
“……”
离开徐州之前,左明非曾察觉到王颂对洛白溪的微妙情感, 但当时时间紧迫,他来不及过多观察。
后来迁都之后,喻勉有意召回洛白溪,左明非曾写信告诉王颂让他暂时不要回重京。
但王颂当时回信说有些事他始终得自己面对,而且洛白溪得罪的人太多,回京之路不会安稳,有他护着,洛白溪会安然无恙地到达重京。
左明非心中的微妙感更甚,可是听洛白溪话里话外的意思,两人只是同门之情,莫非是他看岔眼了?
洛白溪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先生呢?为何不见先生?”
左明非浅浅一笑:“他啊?他怕是做贼心虚。”
洛白溪心里还是向着喻勉的,他苦口婆心道:“今日这种情况,即便您去了也不会有什么用…”
“我懂。”左明非眼底含笑,他徐徐道:“行之看似是让阿宥抓捕乐章,其实乐章落在他手里比落在潘笑之手里要好的多,起码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没想到这件事会牵扯这么多。”
洛白溪自责道:“早知道就让那什么广陵王带走王颂了,是我多此一举去阻止…”
“不徵,这与你无关,你也是为了维护王颂。”左明非开解道。
洛白溪苦笑道:“看来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
雨声淅沥,砸在地上,溅湿了青苔。
脚步声悠闲缓慢,左明非臂弯处搭着一件玄色披风,他走到喻勉身后,在喻勉侧脸时将披风搭在喻勉的肩上,喻勉望着左明非的同时握住了他正收回的手,然后欲言又止地看着左明非。
左明非莞尔一笑:“还在心虚?”
“我有什么可心虚的?”喻勉言之凿凿道:“是你一招不慎才被我趁虚而入,说到底,也是你不够谨慎。”
左明非回握住喻勉的手:“对于你,我没什么可防备的。”
喻勉打量着左明非诚挚中带着些调侃的眼睛,道:“左三,你企图让我更加愧疚?”
“阿勉为何说‘更’呢?”左明非调侃的意味更甚。
喻勉眼底微动:“……”
“莫非…你已经在愧疚了?”左明非故作讶然。
喻勉盯着左明非,不疾不徐道:“陛下已经下旨,要撤了秦华堂的大理寺少卿之位,由洛白溪顶上,传旨之人正在来的路上。”
左明非释然地笑了笑,带着几分寥落的沧桑道:“无论大理寺少卿是谁,乐章都逃不过这遭劫难,即便今日我过去也是枉然。”
他缓缓抬眸,落目在喻勉的脸上:“因为我不会为了乐章一人而坏了东宫的大事,说到底,我也没有彻底地选择王颂。”
左明非看似在笑,但眼底却有几分自嘲,面对着喻勉,他情愿流露出几分真实面目,看吧,他并不是光风霁月真诚无私的兄长,而是会权衡利弊之人,即便今日他在场,他也不见得会不遗余力地带走王颂,他身后有东宫,有太子,有大周的将来。
有无数的人想将他拉下去,其中有皇帝,有政敌,甚至还有他的爱人。
权衡利弊之下,王颂是最小的牺牲。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喻勉稳重淡定的声音响起,他看了眼左明非,道:“我以为你比洛白溪看得清。”
左明非无奈笑了下:“这件事情原本就不赖他。”
“可是是洛白溪将王颂带回重京的。”喻勉蓦地说。
左明非愣了下,他没料到喻勉会这么说,可喻勉的语气中并无责怪洛白溪之意。
“若再深究,还是你将王颂带入这乱局之中,毕竟他是你亲手教出来的,是吧左三?你是这样想的。”喻勉语气笃定。
左明非:“……”
喻勉继续道:“我不喜潘笑之,却很欣赏他的一句话,在这世道之中,为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太平盛世,每个人都应该各司其职。”
“该死的死,该活的活,该斗的斗,该争的争。”
雨势大了起来,喻勉的声音混杂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带着几缕浓稠的雾气,“左三,你保全不了所有人,你只能走完这条路。”
左明非的心绪随雨声乱了起来,他并不想听喻勉清醒冷漠的言论,他熟知喻勉,这个人惯常嘴上难听,但该做的事一件都不会落下。
“这听起来更像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借口。”左明非的声音失去了温度,他看似平静地问:“行之,你昨晚迷晕我,只是为了阻止我去城门口迎接王颂吗?”
“午后牢中传出消息,王弥坚暴毙于大牢之中,王颂的冤情算是死无对证了。”
左明非直视着喻勉毫无波澜的脸庞,目光愈发锐利:“很多人猜测是潘笑之动的手,可去见王弥坚的令牌只有我有,潘笑之自然近不了我的身。”
能近左明非身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人。
喻勉慢条斯理地反问:“你在生气?”
左明非笑了:“我不该么?”
喻勉觉得有趣,他饶有兴致地盯着左明非的脸:“看来这次你也觉得东宫大难临头了。”
果然,人只有在稳操胜券时才能保持从容淡定,若真大难临头,就连左三也失了颜色。
“我只是不喜你和潘笑之的那番言论。”左明非缓缓呼了口气,“我也不喜你们将大周作为借口任由一些事情发生,尽管…你们可能是对的。”
“可我也未必错。”
“太子也未必错。”
“这些陈词滥调从先帝便开始了,也不过是看似清醒。”
左明非蓦地转身,他朝回廊尽头走去,“阿勉,我从来都不想真正地与你发生冲突,因为我始终觉得我们不是敌人,只是意见不同,不过既然你更认同潘笑之,那我也没必要再留有余地。”
喻勉望着左明非的背影,追问:“你去哪里?”
左明非头也不回:“东宫。”
喻勉问:“去作什么?”
左明非有问必答:“商量如何对付你们。”
“你还回来吗?”
“回。”
“哦。”
悄摸着旁观全程的洛白溪:“???”
喻勉微微侧脸,对着一旁道:“滚出来。”
洛白溪挠着头出来,费解道:“不是…先生,师娘这都不跟你恩断义绝?”
喻勉瞥他一眼:“谁准你偷听?”
洛白溪忙道:“我是怕你俩打起来,出来拉架的。”
喻勉嫌弃道:“我俩若真的打起来,你过来只会被误伤。”
洛白溪不服气道:“谁说的!”
喻勉淡定道:“回京的路上你都得靠王颂保护着,这还用说吗?”
洛白溪骤然语塞:“……”
他忧心地问:“王颂…会有事吗?”
“我如何知道?”喻勉用置身事外的语气道:“毕竟他的主审官可是你。”
“我?!”洛白溪猝不及防地瞪大眼睛。
喻勉微扬下巴,示意洛白溪:“等着吧,圣旨一会儿就到。”
洛白溪向来聪明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呆滞:“我…为何是我?我要如何做?”
喻勉淡淡道:“该如何做便如何做。”
洛白溪试探着自言自语:“既然如此,那我可以…放过他…”
喻勉毫不留情地泼灭他的幻想:“假如皇帝能放过你的话。”
洛白溪:“……”
喻勉作势转身离开,洛白溪急忙叫住他:“先生!”
喻勉停下脚步。
洛白溪呼吸微急,他眼中全是慌乱,即便从前被王家抓获,他也不曾这么是失态过,他真正地求助他的师父,“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做,还请先生示下。”
喻勉一语点破他,“你知道如何做,你只是不想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