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不识君(154)
难不成,真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喻勉有几分怅然地想,此情此景,和多年前的一样,生病的还是那个人,然后走了一个人,只剩下他和左明非。
左明非紧紧抓着喻勉的胳膊,他扭头看了眼白鸣岐的坟墓,鼻音浓重道:“灯?多亏了什么?这盏灯是我南下回来祭奠白兄时放下的,回去之后就听说你和王爷被决堤的河水卷走了,我找了你一天了…”
左明非还在说些什么,喻勉已经听不清了,他太累了,于是他顺势往前方一倒,砸在了左明非身上,季随舟也跌落在地。
左明非紧紧抱着喻勉,“行之?行之!”他焦急回身:“来人…”
那盏灯还在风中若隐若现地亮着。
原来不是天意,喻勉松了口气。
是左三。
昏过去之前,喻勉轻扯住左明非的衣袖,心想,这下总算是摸到真的了。
第116章 争论
“左大人放心, 太尉虽然伤势严重,但好在太尉的内力至纯至阳,对恢复伤势大有裨益。”若隐若现的声音穿到耳边, 喻勉动了下手指。
左明非询问:“那他何时能醒过来?”
太医回答:“按道理说, 太尉大人已经昏睡两日了,该是醒来了。”
左明非不放心地追问:“真的无大碍吗?”
太医语重心长道:“太尉大人的身体多年前几经摧残, 好在有怪医替他医治, 再加上扶苏谷的枯木逢春之术对人体有温养之效,如今太尉的身体比起常人来只会是更为强健, 现下太尉还未醒来, 许是身体还处于疗愈之中,左大人不必太过担心。”
左明非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他颔首道:“有劳您了。”
“还有一事请左大人替太尉大人记着。”
“您请说。”
“此番醒来,太尉不可太过…操劳, 还需得小心将养。”太医交代道。
左明非留意到太医话中可疑的停顿,他微微一笑:“我记下了, 有劳赵太医去回禀陛下。”
“大人客气了,这是微臣分内之事。”赵太医说完便退下了。
左明非目送着赵太医离开,脸上的神色渐渐由温和转变为思索,片刻后,他询问一旁的凌隆:“可找到言神医了?”
凌隆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言神医不见踪影已有月余, 就连小裴大人也联系不上他,只是听说,边境不安稳,难民遍地, 言神医月前带着扶苏谷的一众弟子前往边境救治伤患去了。”
左明非颔首道:“边境确实比我们更需要言神医,罢了, 不必去寻他了。”
凌隆往内帐看了眼,仍旧眉头紧蹙:“可是那群太医是皇上的人,他们…未必对主子留有好心。”
左明非揉了揉眉心,他眼底下面有着浅淡的青色,看起来略显疲态,但声音却有条不紊:“我也有过怀疑,但想来是关心则乱,如今大周离不开行之,陛下心中应该会有所顾忌。”
没过多久,吴懿匆匆找上门来,他略显气急败坏道:“憬琛,南下世家联名上奏,要陛下处置掉弈王,可是…可是…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自始至终都跟着喻勉,自然知道事情原来是怎么样的。
“吴大哥莫要着急。”左明非为吴懿倒了杯茶,和缓地询问:“陛下是何态度?”
吴懿嘴角微抽,赌气回答:“还能如何,瞻前顾后,模棱两可…”
左明非轻笑:“倒是符合陛下的一贯作风。”
“憬琛呐,你还有心情笑?”吴懿又是一声长叹。”
“有君如此,这何尝不是大周的幸事?”左明非脸前带着浅淡的笑意。
延光帝并非是个庸才,纵然他治国之道不如先帝,但他满腹心计不输于任何人,至少骗过了弈王,骗过了满朝文武,骗过了天下万民,甚至骗过了他自己。
或许,先帝放心将皇位交给延光帝,也是看清了他的本质。
吴懿认同左明非的话,但总归心有不忍:“一将终成万骨枯,只可惜…万骨何辜…”
左明非看着吴懿沧桑的面孔,“大人心正,这场戏或许不会叫大人失望。”
吴懿眼中微光亮起:“你有办法救弈王?”
左明非道:“世家与朝臣素来不对付,既然世家要求处置弈王,想来有朝臣会为弈王求情。”
吴懿点头:“嗯,无论如何,北岳军队被重创是事实。”
“那我们便也去为弈王求情吧。”左明非示意近卫取来朝服。
吴懿一愣:“我们也去…皇帐外站着?”
“吴大哥以为,陛下为何迟迟不表态?”左明非意味深长地反问。
吴懿恍然大悟:“陛下在等朝中重臣表态。”
左明非不慌不忙道:“那我们便如陛下所愿。”
延光元年腊月,就弈王毁坏旧都重创北岳大军一事,满朝文武争执不休,与此同时,他们于雪地中苦立一日一夜,延光帝称病不出,直到深夜才派人传话:天寒地冻,爱卿们归家途中万要小心。
当即便有老大人发了脾气:“我们在这儿站了一天一夜,陛下这是什么意思?真当儿戏呢?”
拥护延光帝的新臣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既然没有回应,想来是有所顾虑,急也没用。”
担心边境战事的武将道:“依我之见,弈王的事可以放一放,眼下北岳虽被重创,可北岳部落众多,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卷土重来?还是先集结大军支援边境为上。”
“我说你站着说话不腰疼,集结大军固然容易,可是派谁领兵?太尉重伤,吴将军要守卫京畿,如今谁能领兵?”
礼部尚书焦急道:“这些事固然很急,但还有更急的事,说到底,我大周是礼仪之邦,总不能让诸君日日住在营帐中,可现下旧都一片残垣断壁,究竟是重新修建,还是南下迁往启阳,陛下也没个准话,这要如何是好啊?”
在众人的争执中,左明非默默转身离开,快到自己的营帐时,他停在原地抬眼看向帐内,帐内亮着烛光,有人在等着他,可那个人却迟迟不醒,方才还心平气和的左大人莫名有些焦躁,他只好俯身蹲下拢了一把雪,企图用这凉意安抚自己有些许紊乱的内心。
动物的雏形在左明非的手中初显,他思索片刻,为雪人的头部捏了只长长的耳朵,看起来像是只兔子。
左明非专心致志地捏着另一只耳朵,连营帐的帘子被掀开都未曾注意,立在帐口的凌隆和凌乔看到营帐中走出的人先是微微一愣,继而眼中绽放出惊喜,那人竖起食指,示意他们二人不要出声。
身后有人靠近,左明非没有回身,他感觉到有人在自己的头顶上撑了一把伞,于是含笑道:“我哪就这么娇贵了?你先回去歇吧,我自己呆一会儿。”
低沉有度的声音缓缓道:“憬彼淮夷,来献其琛,既是珍宝,自然娇贵。”
闻声,左明非骤然回身抬头,他保持着蹲下的姿态,愣愣地望着眼前之人。
喻勉玄色里衣外头披了件黑色大氅,他撑着一把伞,站在左明非面前。
高大的身形彰显着自身的位高权重,放在平日很容易给人一种压迫感,但此时喻勉长发未束,随意飘动的发丝削弱了他凌厉的五官,让他整个人显得慵懒随和不少,他深邃黝黑的目光落在左明非略显委屈的脸上,莫名有几分纵容地回答:“不歇了罢,再歇下去,有人又要哭了。”
第117章 狐狸的心思
姿态慵懒闲适, 神情悠然宠溺,眼中只装着一个人,这样的喻勉, 左明非从未见过, 却又憧憬过很多次,怔忡片刻后, 左明非才起身, 他担忧地皱起眉梢,替喻勉拢好领口, 问:“何时醒来的?”
与此同时, 喻勉也开口:“冰天雪地里站了一天,冷不冷?”
顿了顿, 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回答对方:
“醒了半个时辰了,没见到你。”
“我不冷, 倒是你,穿的这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