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不识君(5)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凌乔看得目瞪口呆,喻勉侧脸问:“你怎么样?”
凌乔用内力逼出那古怪香气生出的燥意,急忙下跪:“属下无能,未曾提前察觉到古怪,请主子责罚。”
“这是晚月楼的待客之道,不怪你。”喻勉语调懒散。
“喻大人这便是怪我了。”喻勉身后,一个白衣女子款步而出,她脸上带着气定神闲的笑意,在这暧昧的声色场合中,她出尘得好似一朵清丽芙蓉。
凌乔当即出声,发作道:“白夫人,我们诚意至此,你何故使这阴毒的法子?”
“小凌乔言重了,助兴的玩意儿,哪里谈得上阴毒?”白夫人摇着团扇,不紧不慢地走近,含笑望着主仆二人:“还是你在怪我,只替你主子准备了,疏忽了你?”
凌乔冷声道:“在下断无此意!”
白夫人叹气:“实在是我认识你时,你才那么大点,转眼可就长大了。”
凌乔张牙舞爪道:“说了没有!”
喻勉淡淡道:“你打算一直讲废话?”
白夫人望着门鼻上的玉簪,房间里传来不可言述的声音,她摇着团扇叹气:“可惜了。”她抬眸望着喻勉,关切道:“这你都不上,怕不是有什么隐疾…”
“白檀。”喻勉阴沉地叫出白夫人的大名。
白夫人盈盈一笑,示弱道:“缘何还恼了?不过是玩笑话,随我来罢。”
白夫人带着喻勉从二楼下到一楼,途中遇见的女子无一不向她问好,其中有人调侃:“白姐姐,会情郎呢?”
“管好你自己罢,今儿个你若不将林老板伺候好,耽误了我生意,看我不问你的罪。”白夫人皓腕灵活转动,团扇的一面轻轻拍在那多嘴丫头的脑门,莫名有几分宠溺的意味。
打发走多嘴的丫头,白夫人看向喻勉,笑问:“你是何时发现我家那俩丫头不对劲的?”
喻勉漫不经心地反问:“二楼是谈事的地方吗?”
白夫人眉梢微动,团扇在手中停了一瞬,相比较一楼的吃喝玩乐,二楼便是声色犬马了。
了然后,白夫人再次摇起团扇,意味深长地笑道:“原来你喜欢在一楼。”
喻勉懒得递腔。
落座后,白夫人姿态典雅地沏茶斟茶,“尝尝。”她将粉蓝色的茶杯放在喻勉面前,微笑道:“我近来颇好茶道,学了几手,你给评评看。”
喻勉拿起杯子喝了口,品尝过后,不近人情道:“你不擅此道,趁早回头是岸。”
白夫人端坐在喻勉对面,闻言也不恼,慢条斯理地笑道:“行之这话,太伤人家的心。”
喻勉直接无视她的矫情,情绪毫无起伏地开口:“我在离京途中,几次三番遭遇追杀,其中便有九冥的人。”
白夫人优哉游哉地端着茶杯,弱风扶柳般倚靠在桌案上,“哦?便只有九冥的人吗?”
“这倒不是。”喻勉又喝了口那滋味一般的茶。
“呵,我就说嘛,想杀你的人可不止九冥一家。”白夫人笑得揶揄,眸光却锐利起来:“朝廷党争厉害,你不肯入任意一方的麾下,像你这样睚眦必报的人,如若不能为人所用,那便只能除之而后快,只是他们太沉不住气,你一离京便暗下杀手,真是吃相难看。”
喻勉眸色幽深,他盯着茶叶起伏的茶面,话有深意道:“上京看似风平浪静,但陛下身体每况愈下,便有人坐不住了。”
“皇帝做了这么多年,死了也值了。”白夫人语带嘲弄,她这话说出来是要被诛九族的,可惜她早就没九族可被诛了。
白夫人闺名为白檀,是当年崇彧侯府的千金,她自小被其父亲崇彧侯教习武艺,武功高强,甚至胜过其兄——当年大周第一公子,白鸣岐。
白檀和满心家国的父兄不同,她自小向往江湖,在豆蔻年纪便开始浪迹江湖。
后来,乌衣案事发,崇彧侯府被指控为主谋,满门抄斩,白檀因早先离家,因而逃过一劫。
从此,世上再无侯门贵女白檀,只剩下流落江湖的孤女。
在浪迹江湖的岁月里,白檀加入了九冥,化名杀手白晚月,从无名小卒到九冥护法,从豆蔻年华到花信岁月,她能在江湖纵情恣肆,却对父兄的庙堂之冤束手无策,本以为就要这样麻木地活下去,直到喻勉再次出现。
这个父亲当年的得意门生,兄长的至交好友,在当年乌衣案下,有幸捡回一条命。多年来,喻勉一直辗转在各种苦寒地区赴任,看起来比白檀还要寥落。
但就是这个白檀少时认为是冷心冷肺的人在沉寂十年后突然出现,喻勉什么废话也没说,他重新回到朝廷后,先是手段强硬地立稳脚跟,接着便声势浩大地翻了案,崇彧侯府冤屈洗清,乌衣案中的诸多冤魂得到安息。
凭这一点,白檀断然不会害喻勉,何况在九冥分崩离析后,白夫人试图收回九冥的残余势力时,喻勉为她提供了很多帮助。
白夫人不认为喻勉是好心,他们都不再是当年心思恪纯的少年,喻勉帮她,无非是想把九冥这股势力控制在他认识的人手里。
白夫人心中嗤笑,喻勉作出一副远离朝堂的行径,却对九冥的势力虎视眈眈,可真是引人深思啊。
但说到底,白夫人也愿意跟喻勉合作,毕竟其他合作者只会口头承诺,喻勉可是实打实地帮她收回了九冥的大部分势力。
喻勉的声音打断了白夫人的思绪:“你与其操心别人的生死,不如想想怎么收回九冥,我借给你的人,可不让你来装点门面的。”
“……”白夫人轻咳一声,卖惨道:“我一介弱女子,如何跟石介那个莽夫争斗?何况…”
“何况他已经与朝廷的人有所勾结?”喻勉漫不经心地叩响茶杯,眸中闪现杀机。
九冥的剩余势力经过内斗厮杀,如今只剩下白夫人和当年同为护法的石介。
白夫人眉梢微挑:“你都猜到了?那你不妨再猜猜,石介投靠了谁?”
喻勉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玉韘,声音低沉:“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除掉。”
“不谋而合。”白夫人拈起茶杯,轻碰了下喻勉的杯壁,含笑道:“不妨再告诉你一件好事,左家五公子左萧然死了。”
“哦?”
“死于剿匪成功归来的途中。”白夫人意味深长道:“说是有漏网之鱼突袭,左五避闪不及,只好去见了阎王。”
喻勉眸色深沉,心下了然道:“左五虽然是左家最不成器的,但不至于应付不了山匪。”
白夫人轻笑一声,讥诮道:“左家自诩清流,说着不结党营私,但说到底就是自成一派。原先皇帝顾忌着内阁还会给他们几分薄面,可去岁直属于皇帝的六合司被裁撤,皇帝没了左肩,自然也不允许别人踩着他的右臂。”
“原先制衡六合司的内阁自然是留不得,左老爷子也算识时务,没等着皇帝下旨便自请废除内阁,也算保全了左家的名声。”
“没了内阁,左家就相当于没了依傍。”白夫人翻了个不屑一顾的白眼:“在这种情况下,左家还端着那副清流架子,被人针对,实属活该,他们也该尝尝你受过的罪。”
喻勉思索道:“左五死于非命,这该是别人给左家的敲打。”
白夫人嗤道:“用这么个没用玩意儿来敲打左家?左家又不指望左五来站稳脚跟,要是我啊…”
一抹狠厉之色在杏眸中闪过,白夫人柔夷般的右手作出利刃状,明媚地笑道:“我就绑了左三,看左家就不就范。”
左三公子左明非,字憬琛,为左老太爷左慜第二子所出,幼年因其父母双亡,被养在左慜膝下。
左三公子从小便才思敏捷,行事端方,入仕后,左明非并未选择被他家族势力所笼罩的内阁,反而从刑部底层做起,八年间兢兢业业,处事勤勉,如今已是刑部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