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不识君(165)
左明非坦然道:“我确实有此担忧。”
“是啊,放弃在朝中的所有权力换来的帝师之位…你岂能容忍将来的皇帝另有人选?”
左明非缓缓勾起唇角:“这个位置…是兄长承让。”
两人皆心知肚明,在延光帝重用他人的情况下,若想在今后的朝堂立足,储君是他们实现各自政见的不二人员,只可惜,这个位置被左明非捷足先登了。
因此,左大人看似失势,实则是如愿以偿,毕竟来日方长,东山再起的机会有很多。
但喻勉的处境未必有左明非的处境明朗,谁都晓得,他这兵权一交,按照延光帝如今的疑心程度,他今后就只能做个闲散官员了。
想到这里,左明非唇角的弧度愈发上扬,他前倾身子,温和地替喻勉拢了拢领口,啄了下喻勉的唇角:“这样也好,先前我们分离太多,今后你便能好好陪我了。”
喻勉猝不及防地抬手,不轻不重地扼住左明非的脖子,“你倒是敢想。”他声音冷了下去,显然也考虑到了左明非猜想的那种情况。
左明非不做任何反抗,甚至还扬起脖子主动往喻勉手中送了送,同时,他望着喻勉的目光也愈发温柔,像是要将人溺死的春水。
左明非知道在这局棋中,喻勉因为昏迷的这段时间失去了太多优势…或者说,喻勉远不如他看起来那般游刃有余,正如喻勉喜欢看他失态,左大人也对喻勉的不同面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只不过君子端方,他万不会将自己这点隐秘的趣味说出来罢了。
左明非眨了下眼睛,他好整以暇地观摩着喻勉变化不定的神色,心想,行之约摸是生气了,说不定还会加重力道。
温热的血液在指尖下有节奏的流淌着,脆弱的脖颈在这只死过太多人的手里显得太过不堪一击,最终,五指缓缓松开,喻勉的另一只手扶住左明非的后脑勺,然后疼惜地摸了摸左明非的脖颈。
“……”没有等来想象中的窒息感,左明非愣了愣。
“这便是你想要的?惹我生气?”喻勉摩擦着左明非耳后的皮肤,直到一片雪白上弥漫上暧昧的霞色,他才满意地收手,哼道:“这手段可不高明,只是不知这是你的策略,还是你的私心?”
左明非哑然,显而易见,他又被喻勉戳穿了心思,但他也不恼,他一手握住身前喻勉的手腕,一边欺身而上,吻住了喻勉。
喻勉眉梢微动,他确实有被左明非这番举动给惊讶到,待一吻结束,喻勉望着左明非的眼睛,好笑地问:“什么意思?换策略了?色/诱?”
左明非软和的目光落到喻勉的脸上,轻声说:“是私心。”
明明就是色/诱,以此来哄他让步?
呵,不可能,喻勉冷漠地想,然后不情不愿地解释:“你不必多虑,我并无拥立弈王之心。”
听到这里,左明非心里稍微轻松了些,他假意抱怨:“三两句就能解释清楚的事,你偏要惹我着急。”
喻勉瞥了左明非一眼:“……”他都懒得说左明非这个倒打一耙的小把戏。
“那你救出随舟后,打算将他安置在哪里?”左明非跟上喻勉的脚步。
“……”喻勉仿佛听到了左明非心里的算盘声,他呼了口气,心平气和地打量着这只用尾巴拨拉算盘珠子的狐狸。
左明非眼神纯良地看着喻勉:“不如我先帮你把人安置下来。”扣着季随舟防止喻勉真的拥立他。
喻勉很想无视左明非的小心思,可左明非的算盘珠子都快蹦他脸上了!
他忍无可忍地看了左明非一眼,左明非坦然自若地任他打量,意图显而易见——你不是爱戳破我的心思嘛?那我直接亮给你看。
喻勉被他无辜的眼神看的没脾气,只轻哼一声:“用不着。”
左明非苦恼道:“对你用心思你不高兴,对你坦诚你还不高兴,那你叫我如何是好啊?”
“你闭嘴就好。”
左明非微叹道:“男人啊,果然都一样,得到了就不…唔!”
喻勉一把捞过左明非,恶狠狠地堵住了他的嘴。
行至大牢最深处,空气变得愈发沉冷,混合着经年累月的潮湿腥味,仿若黏在人身上的森森毒蛇。
季随舟看似安然地盘坐在石床上,脸上无悲无喜,像是一尊石像。
喻勉眉梢微微挑起,扭头对左明非道:“看来他的境况比我们想象的要好一些。”
至少干净。
看着桌子上纹丝不动的饭菜,喻勉心想,饭菜也算可口。
延光帝只想囚禁季随舟,却不想要他的命。
喻勉往前走了一步,对季随舟道:“睡着了?”
季随舟早就听到了脚步声,他缓缓抬眸,看过来的目光宛若一潭死水。
左明非温声询问:“殿下可好?”
“多谢先生挂念,我很好。”许是多日未说话的缘故,往日少年清润的声色听起来十分沙哑。
喻勉单手劈断锁链,随后大步流星地走向季随舟,“时间紧急,有什么事容后再说,你能自己走吗?”
望着喻勉行云流水的操作,左明非略显愣怔地立在门外,他没想到喻勉会这么果断干脆。
季随舟注视着喻勉,沉默地摇了下头。
喻勉懒得听季随舟解释,所幸季随舟也不解释,于是他拎起季随舟的肩膀,打算直接带人离开。
左明非看出了门道,他急忙出声:“行之不可!”
锁链碰撞的声音细微而清脆,喻勉察觉到不对劲,然后适时收手,他寻声望去,只见季随舟两只脚的脚腕均被束缚着镣铐,而镣铐的另一端被嵌入到石床后边的墙壁之中。
季随舟因为被喻勉提溜过的缘故略显潦草地坐着,他赤足垂到地面上,脚腕与镣铐相接的地方早已经血肉模糊,旧痂混着粘稠的血液,看起来无比触目惊心,不用想也知道,当得知自己被铐住后,季随舟肯定反抗过,可惜无用,还落下一身伤。
左明非疾步上前,他蹲下身察看着季随舟脚上的镣铐,喻勉则掏出随身的匕首狠狠地砍向那堪比成人手臂粗细的锁链。
刀刃与锁链碰撞的地方火花纷飞,匕首已经出现豁口,但锁链还是完好无损。
左明非则是心绪难平,他见过先帝和当今陛下是如何宠爱季随舟,自然也想不到季随舟会被如此对待——毁人清誉,囚人自由。
“没用的。”季随舟冷不丁出声,他垂眸注视着那两条铁链,语气平静:“这是易山居的断魂链,若没有钥匙,任何刀枪剑戟都不能损害它分毫。”
喻勉顿住动作,问:“那你为何还要挣扎?”
“我想看看,这断魂链是不是真如传闻所言。”一边说着,季随舟就又开始挣扎起来,原本狰狞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来。
左明非忍无可忍按住季随舟的膝盖,沉声道:“季随舟!”
季随舟安静下来,随后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呜咽声回荡在牢房之中,他痛苦地抱着脑袋,涕泗横流道:“我…我以为我不在乎了,可是…可是我真的很怕,我怕自己以后都在这里度过…喻大人!喻大人,你杀了我吧!”
季随舟突然抬手,他踉跄着扑倒在地,双手握住喻勉的匕首就往自己胸口刺去。
喻勉反手调转刀刃,一脸闹心地看着季随舟,随后用手背弹开了季随舟。
季随舟的后背狠狠撞在石床上,之后咯出一口淤血,他无力地靠在石床上,大口地呼吸着,仿佛溺水而出一般。
喻勉淡声问:“清醒了?”
季随舟擦去唇边血迹,血痕残留在他唇角,他看起来无比冷静地说:“钥匙在我皇兄寝宫之中。”
第126章 宴中局
宴会上, 潘笑之左右逢源地招待着朝臣,有眼热的人暗自嘀咕:“一朝天子一朝臣,且看他能得意到几时。”
“伯义兄, 何必眼热呢?起码你我不必受此桎梏, 娶一个叛臣之妻。”这人显然是喝大了,他看向宴会边缘的左明非, 眼神中既有同情, 又有悲凉,他顺势瘫倒在身旁同僚的身上, 醉醺醺地喃喃:“世家毁的毁…亡的亡…先帝在时犹有所顾忌, 陛下如何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