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 二(195)
“是,爷爷您说得对。”容舜老老实实听训。
容二老爷退下来有几年了,习惯了坐主席台讲话的日子,没人教训浑身都不得劲。家里人被他训得崩溃,就让他去各个协会任名誉会长、副会长,没事儿就去各个地方开会讲话,皆大欢喜。
被逮着训了快十分钟,容二老爷才告诉他,“等等,我接个电话。”
容舜不敢挂电话,老实等着。那边容二老爷和人客气了两句,得了信儿,重新接线通知他:“我托你方叔叔问了,这个事不用咱们家出面,部里已经有人去接了——是他们自己人。”
“谢谢爷爷,辛苦您爷爷!”容舜连连道谢。
关系都找到公安部去了,叔祖父虽然爱叨叨,给儿孙办事也半点儿不吝惜人情。
过了四十分钟,开会间歇的容策也打了电话回来,教训他:“少和乱七八糟的人挨着,你堂堂容家长房金孙,家里少你吃了还是喝了?非要去给人看门当保全。”
可怜容舜又挨了两分钟训,末了,容策才说:“我已经托人去问了,你等信儿吧。”
……不用了。容舜看着挂断的电话,不敢再打回去,还是编了一条短信,说明了自己找容二老爷求助,目前事情已经基本解决的前因后果。
短信发出去不到十秒钟,电话又响了。
容舜接起电话,又被小堂叔劈头盖脸一顿骂:“你的事儿我给你办不好是吧?非得去找老爷子。耽误你大少爷几分钟时间了?半小时?一个小时你要捞的人就被枪毙了?……”
要不是那边会议还没结束,容舜估计要被骂一个高速全程。
终于挂断了电话。
容舜叹了口气。想卖个人情,上赶着献献殷勤,怎么就那么难!
※
对付谢茂和衣飞石这样的“奇人异事”,省厅也很谨慎,直接找了专业人士前来处理。
抵达省厅之后,谢茂和衣飞石被分开控制。谢茂在审讯室里待了不到十分钟,就有一个神色冷淡的女人走了进来。这女人穿着干练利索的风衣,平底鞋,短发,年龄在三十五到五十岁之间,很难判断。
她冷静地看着谢茂,突然说:“你的任务失败了。”
谢茂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说的任务是什么,对此不置可否。
“我们得到消息,北京时间2018年1月27日,晚上八点零七分,金灿文在美国家中猝死。”
昨晚八点零七分。谢茂算了算时间,正是白豆蔻吞噬阵鬼、准备破除禁阵的时候。当时的六个阵鬼中,李大红等五人都是鬼魂,只有少年A是生魂状态。
少年A很可能就是眼前女士口中的“金灿文”。
“我在短时间内经历了三次谋杀。”谢茂似是辩解又似控诉,反正这话说了不会出错。
果然那位女士眼底多了一丝愧疚,半晌才说:“我个人不赞成泄漏你的身份,用你做饵。不过,你明白的。少数服从多数,组织里三位主席,我只占其中一票。”
谢茂不能表态。他不了解原身的性格脾气,更不知道这个组织的纪律规定,任何表态都可能出错。
很明显,原身的退伍,退出“组织”,都只是个幌子。他还在继续执行秘密任务。
“金灿文已经死了,任务被迫终止。部里会有特勤人员行动,定点清除境外潜入的‘月亮船’杀手‘小鬼’小组。接下来,你有三个月假期,下一步行动,组织研究后再通知你。”短发女士的口吻不像是商量,而是上对下的命令。
谢茂考虑了片刻,觉得这时候谈退休不大合适,三个月时间足够他摸清一些情况,届时再谈。
他不说话不表态,短发女士略觉心虚,补充说:“我可以再给你批一个七天的带薪假。”
呵呵,才把人卖了三回,就给七天带薪假。
谢茂晃了晃手铐:“能走了吗?”
短发女士看了他片刻,才轻声说:“节哀。”转身走了出去。
没多久,省厅专案组就来解了谢茂的手铐,把他和衣飞石一起带了出来。短发女士亲自签了字,办了移交手续,把他俩带出门。到停车场时,她就上了一辆私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辆看上去很熟悉的豪车停在谢茂和衣飞石面前,车窗滑下,露出闻明雅的笑脸。
“第一次听说,你的老家在启平镇。”闻明雅笑容温和,半点不像在讽刺。
可他就是在讽刺。
谢茂现在根本没空搭理他,见容舜独自站在门口,立刻走了过去:“开车了吗?”
容舜在背后求了家里长辈捞人,最终这人情也没用上。省厅出入看得严,他带来的团队都在外边街上停着,见谢茂出门就跟闻明雅说话,以为谢茂肯定要回“单位”汇报情况,就站在一边没上来。
“有车。您这边请。”容舜连忙引路,这才看出谢茂和闻明雅不大对付。
“谢茂!”
闻明雅气急了,上回谢茂就跟容锦轩走了,这回又跟容舜走。容家这是和他杠上了?
他推开车门气急败坏地追了出来,指着谢茂斥骂:“当初是谁说一日兄弟终生兄弟?你兄弟都死了,你他吗就给二百份子钱?二百块够不够买个花圈?齐妈亲自来捞你,你对她就是这态度?”
“干卿底事?”谢茂毫不客气地指使容舜,“拦住他。”
这会儿几人已经走出了省厅大门,几个等在外边的保镖立刻上前,围在谢茂身边,阻止闻明雅靠近。他们都是专业的安保人士,动作非常注意分寸。
闻明雅到底还是要面子,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恨恨地止步:“谢茂,没了我们,你什么也不是!”
谢茂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倒是衣飞石摸了摸口袋里找零剩下的一元硬币,铮地弹了出去。
闻明雅调查过衣飞石的情报,知道他曾经在启平镇派出所用弹指神通的功夫射开了门锁,见那枚硬币朝着自己眉心射来,不啻一把飞刀,立刻闪身后撤——恰好撞上了一辆路过的保洁车。
他价值七位数的高定西服擦在脏兮兮带着味道的保洁车上,简直都有钞票坠落的声响。
等他气急败坏地站稳时,衣飞石拱了拱手,做了个承让的姿势,跟着上车。
往日谢茂必定会为了衣飞石的小心眼欢喜调笑两句,这次却没空和衣飞石说笑,吩咐跟着上车的容舜:“把车往南开,听我指挥。”
几辆车刚刚起步,谢茂就发现前面还有两辆小车:“那是你的车?”
“是。”
“换车。你跟着我,只开一辆小车,带不带人,你看着办。”
“谢先生,一辆车不太安全。车辆都有定位系统,如果怕惊动什么人,我可以让人在两三公里后跟着,随时策应。”容舜坚持说。
“上午在启平镇遇到的杀手,你的人去追了,什么下场?”谢茂问。
容舜脸色发青。
爆炸案发生之后,枪击衣飞石的杀手跳窗逃跑,容舜带的团队非常专业,立刻就有人追了上去。
结果非常惨烈。
总共追出去五个人,二死三重伤。
“一辆车我没办法保护您的安全。”容舜仍旧坚持,“我们做安全工作,每个人都有保险。”
这是“每个人都有殉职准备”的客气说法。
在谢朝习惯了一言九鼎的谢茂为之气结,衣飞石一脚踢在容舜环跳穴上,原本堵在中巴车门口的容舜立扑,跟车的几个保镖瞬间站起——
“别动!”
容舜被踢的半边身子都麻了,跪在车门口好半天才爬起来,苦笑说:“好,好。换车。”
挨了这一脚,离拜师的机会就更近一步了!
也是这一脚让容舜想起了谢茂和衣飞石的奇特之处。经历三次谋杀都能毫发无损,这是一般人吗?真的需要他带着这么多人守着吗?
容舜指挥换车,吩咐其余人等原地待命。
最终一车走了四个人,谢茂和衣飞石坐在后排,容舜在副驾座,带上张伟强当司机。
谢茂没有明确地目的地,只会指挥往东南西北开,张伟强被他指挥得晕头转向,眼看要上国道,连忙就近找了个加油站,加上满满一箱油。顺手带了一箱子面包,一箱子矿泉水。
一直往南开出去近二百公里,弯弯绕绕上了山。
这会儿天已经彻底黑了。
张伟强和容舜都啃了几个面包,衣飞石也吃了一个,只有谢茂什么都没吃。
——发觉到谢茂不思饮食之后,衣飞石也吃不下去了,就吃了那么一个三明治。
车开到一个叫吴店的小镇上,谢茂指着绕了两圈,最终停在一间看上去不大干净的招待所背后。
谢茂指了指二楼的某个房间,张伟强先下车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说:“瞎了。”
容舜解释说:“监控探头已经弄坏了。”
谢茂评估了一下地形,想着怎么不通过前台,直接从窗户爬上去,脑子里就有意识自动模拟了一个画面,告诉他,先爬这里,再爬那里,轻轻一跃就上去了。他知道,这是原身的战斗意识。
有了前次对闻明雅动手的一气呵成,谢茂完全信任了自己的身体,提气就蹿了上去。
在他上墙的瞬间,脚尖轻轻滑开窗玻璃,人就跃了进去——
感谢小镇的装修风格,没有沿用大城市的安全标准装上防掉落的安全窗,而是古老的推拉玻璃。
屋子里一个极其英俊的棕发男子,正在廉价的小床上奋力耕耘,身下是个叫得有口无心的年轻女孩儿,睫毛膏已经糊了,一边呻吟还能一边侧头看电视……
当她又一次瞄电视时,看见了站在窗前的谢茂,以及正在往窗里爬的衣飞石。
“啊——”她尖叫起来。
在她身上的棕发男子恰好到了顶点,张嘴就朝她脖子上咬去。
这女孩儿也不叫了,反手就是一巴掌抽在身上男人英俊的脸上:“艹尼玛,功夫这么差还带咬人啊?长得好看管叼用!老娘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开个张碰到你个绣花枕头!起开!”
“……”棕发男子被抽震惊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不收你钱了行不行?老娘今晚做善事!”
女孩儿一把把他掀开,豪放地下床穿起自己的裤子,又转身找自己的内衣。
棕发男子这才愤怒地回过头,意外发现屋子里多了整整四个人,他更慌张了,想要去拿放在床头柜的手枪,摸了个空。
张伟强一手拿着子弹,一手拿着枪,冲他晃了晃:“找这个?”
“你们……”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