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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 二(145)

作者:藕香食肆 时间:2019-10-10 18:18 标签:重生 虐恋情深 系统

  文双月冲她抱了抱拳,作揖道:“多谢二位小妹妹关切。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沛家两姐妹都吃了一惊,这才看见文双月顶上戴着的纱冠。这年头妇人行男子礼的,不是行走江湖的女侠士,就是听事司的女官,文双月既然戴着纱冠,那就是官身了。
  ——能在听事司供职的猛人,哪里会害怕娘家婆家人欺负?
  这几个阻拦她的男子,必然不是她家人。
  文双月冲她们笑了笑,提着考篮就走回了自己的马车处,踏着脚凳,正欲离开。
  “哎呀。”
  沛璇羞涩地牵住姐姐的袖子,激动得满脸绯红,不住示意姐姐往前看,“衣、衣、衣……”
  “衣二公子。”沛珣帮她补充完整。
  沛璇不住点头:“他呀,哎呀他怎么来了呀?他……咦?”
  衣长宁奉命拦住文双月的马车,拱手道:“文千户,请留步。”
  文双月看见衣长宁,脸色更苍白了一点。
  往日她以为衣尚予准许自己活下去,衣家就不会再理会自己,今日御前侍卫把她拦在贡院之外,她才知道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从犯也是犯,她害死了衣家的姑娘,衣家岂会善罢甘休?
  “二公子。”文双月将考篮放在车辕上,转身施礼,“我这就回去了,以后也不会再来。”
  “文千户误会了。”
  衣长宁往回示意,原本站在考场前拦住文双月去路的几个御前侍卫,正听了吩咐往回撤走。
  片刻功夫,几个御前侍卫就离开了,空出那一片被围观的小场地。
  “我二叔没有拦着千户下场的意思。”
  文双月不傻。
  衣长宁说衣飞石没有拦着她下场的意思,那派人出来的是谁?皇帝。
  “襄国公宽宏。”文双月施礼,“不过,我还是要回去了。”
  “且慢!”
  衣长宁抢前一步,提起她放在车辕上的考篮,“文双月,我二叔有话带给你。”
  他客气的时候,文双月不失礼,他不客气直呼其名,文双月也觉得理所应当。
  “请讲。”文双月微微颔首,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你与裴露生杀了我姑姑,我家没有一个不讨厌你。我讨厌你,我二叔也讨厌你。”
  “不过,我二叔说了,人死不能复生。”
  “此时杀你了无益处,若你能重新将文家的功德碑立起来,也算是替我姑姑添了阴德。”
  “所以,你既然活着,就活着好好地替陛下当差,替天下百姓当差,替我姑姑当差。若有一日你重新立起文家功德碑,还请你到青梅山主陵,向我姑姑宝珍公主焚香祷告,告诉她,你赎罪了。”
  文双月脸色苍白地盯着他,万万想不到,衣家竟会是这样的态度。
  衣长宁说着,双手将考篮送上。
  文双月久久不能接。
  “你也太小看我二叔器量。他若诚心与你过不去,你还能活到今天?”衣长宁反问道。
  衣飞石看着文双月身披官服威风凛凛办差时,心中确实极其恶心。
  可是,也仅限于犯恶心。
  衣飞石是被皇帝极其爱重、旧部满天下的实权派国公,摁死一个文双月可谓不费吹灰之力。只要他暗示一二,就有无数旧部能替他制造意外让文双月死得毫无破绽。
  然而,他从没有仗着自己的权势欺负打压文双月。
  这其中有衣尚予曾答应宽赦文双月的缘故,不过,衣飞石骨子里也并不是真的那么遵从父命。对于他自己坚持的事,拐弯抹角哪怕是偷偷地,他也会尽量去办了——之所以没动过文双月,是因为衣飞石对文双月也存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同情。
  文双月不是杀死衣琉璃的主犯。她是胁从。她同样是被裴露生欺凌的受害者。
  衣飞石恨她替裴露生按住了心口中刀的妹妹,也同样明白,就算她不去按住衣琉璃,衣琉璃也活不下去了。没有人能在心口中刀之后活下去。
  这么多年来,衣飞石从未对文双月有一指相加,原本就代表了他的态度。
  文双月接住考篮。
  她从未感觉到自己的命运如此沉重。
  现在她不仅仅背负着文家几百条人命换来的功德碑,她还得负责替衣琉璃建功,向衣琉璃赎罪。
  想起那一位温柔爱笑的将门虎女,文双月一度后悔得恨不得死在当年的心思淡了。是啊,去死当然很容易。闭上眼睛,等着屠刀砍落,睁眼就是下辈子了。
  可是,她做错了事,凭什么一死了之?
  “我尽量。”已经不年轻也不再天真的文双月,只能给衣家这么一个答案。
  我不一定能做得到。但是,我会尽量去做。
  我用我活着每一天所做的每一件事,向宝珍公主赎罪。愿她享尽阴福,来世平安喜乐,富贵无极。
  ※
  “倒是朕多管闲事了。”
  马车里,谢茂往背后软枕上一歪,皮笑肉不笑地说。
  衣飞石将车窗内侧的竹帘落下,瞬间将外边透着光线的薄纱窗帘挡了个严严实实。
  “关窗干什么?朕告诉你衣飞石,外边沛宣文、百里简在,拐角那边还有个李玑,全都看见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下了朕的面子,别以为你在这里给朕……”
  谢茂一句话还没说完,衣飞石已经倒在他怀里,含住他的下唇。
  谢茂很满意地与他深吻数次,吃舒服了就翻脸不认人:“朕也不会原谅你。”
  “那这样呢?”
  “……”
  “陛下……”
  “……也不会原谅你,除非,”
  “这样?”
  ……
  衣长宁把文双月送进考场之后,与沛宣文、百里简见面寒暄了几句。
  二人才知道皇帝与襄国公都来了,就在旁边停着几辆覆着黑绸的马车上。不知道皇帝在也罢了,知道皇帝来了,岂敢不去磕个头?
  沛宣文和百里简跟着衣长宁一起往回走,秦筝眼睛都瞪直了,悄悄给衣长宁打手势。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车厢里,耳力惊人的衣飞石死死压着皇帝,不许谢茂再动。
  谢茂憋得额上热汗淌出,咬牙切齿地骂道:“衣长宁这倒霉孩子,朕八辈子欠他的!”
  车厢外,沛宣文和百里简莫名错愕地看着纱帘之后挂着竹帘,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倘若不是秦筝守在一边,他们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找错地儿了?衣长宁也极其尴尬。
  好悬秦筝还是负担起内侍的责任,引导他们向皇帝施了半个礼,解释道:“陛下乏了。”
  百里简连忙道:“臣等告退。”
  这边百里简与沛宣文走得远了,谢茂才猛捶车厢大骂道:“衣长宁你给朕滚去领二十板子,着着实实地打!”
  衣长宁满头大汗地跪下。
  他这不也是看着二叔驳了陛下的面子,怕陛下怪罪二叔,赶忙找了两位大人来救场吗?
  哪晓得……这大白天的,陛下和二叔居然这样。
  ※
  会试三场,每场三天。
  考生进了贡院之后,由胥吏发放号牌,找到对应的号房住进去,非特殊情况就不能再出来了。
  今科增设女科,名义上没有分男女场,其实在进场的时候,男女考生就已经分开了。一在东,一在西,举子们在一边,有贡院的场管,女考生则在另外一边,负责监督考场纪律、帮着照顾上下的,则是宫中派出来的女官。
  龙幼株进场比较晚,临来之前,她还去抱了个佛脚,专门去状元楼喝了一杯状元红。
  不过,她来得再晚,贡院里位置最好的号房也得留给她。狭窄的号房位于廊下,遮风挡雨非常好,因是新修整不久,到处收拾得干干净净。
  她也自己提着考篮,先把笔墨纸砚收拾好,再拿小炉子烧了一壶水。
  没多久,守在附近的女官举肃静牌,外边响鞭炮,祭诸圣人,主考、房师升座,随后敲钟,知贡举巡场,落锁。再过半个时辰,考题就发下来了。
  龙幼株一边琢磨考题,一边喝自己烧开的温水。
  她不着急。因为,这场考试对她而言,绝对公平公正,不会有任何人敢存一点儿私心故意黜落她。
  在龙幼株没去找百里简指点之前,她先找了黎阁老,那时候她就知道,以自己的水准入贡是不难的,只是名次不会太好看。去百里神童府上蹭了几个月私教课之后,龙幼株自问水平突飞猛进,一甲不敢指望,会试捞个前十,应该不成问题——
  别人弄不到本次会试的考生名单,她能弄到。别人不好评价本次会试的考生水平,百里简不止是个学霸,师门东胜学派还有巨多的师兄弟,不止分析了十八位房师,还把本次会试的对手都分析了一遍。
  龙幼株当然没空琢磨这个,对手分析都是百里简私底下搞的,入闱前,百里简信誓旦旦地告诉她,前十没跑了!
  虽然皇帝说了,能挤进殿试就行,可是,能弄个会试前十名,这也比较好看不是?
  快入夜时,贡院号房里,点起一盏盏油灯。
  知贡举照例巡场,走到龙幼株号房之前,拱手道:“龙大人。”
  龙幼株拱拱手没搭话。她也知道内阁商量好要给她作弊,可是,她的态度和皇帝一样,有些事能糊弄,有些事不能。若她做不到,当初就不会答应皇帝。既然答应了,那就是她的事。
  来人见她毫不配合,只得将一封叠起的文稿放在她支起的木案上,又转身走了。
  龙幼株先将自己打了腹稿的史论写好一篇,闭目构思第二篇。
  天色渐晚,她就吹熄了自己案上的油灯,从包袱里掏出保暖的小毯子,将书案的木板平放下来,组成小床板,歪着身子舒舒服服地睡了。——这么多年了,她锦衣玉食,却依然还记得当年国破之时,被掳入中原的奔波漂泊之苦,身体半点都不曾被养娇惯。
  致明楼,大公堂中。
  “如何?”本次会试副主考吏部侍郎狄琇关切地问道。
  “她将我递去的卷子放在一边,不曾多看一眼,只管自己写。”
  会试原本有两位知贡举,一位是礼部左侍郎百里简,另外一位就是工部右侍郎林质慧。
  在考生入闱之前,皇帝一道圣旨把百里简弄了出去,只剩下林质慧一个知贡举,巡场都要累得半死,偏偏还要被两位主考逮住当传递小抄的工具——换了旁人,只怕还真不敢干这活儿。
  林质慧是已故皇太后的亲侄儿,前首辅林附殷的小儿子,据说曾被皇帝养在太极殿管教过,自诩天子门生,极其“得宠”。他本身也极其擅长治河,身兼河道总督与工部侍郎两职。家世、实绩、官位都到了,来做这个知贡举也没什么人不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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