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仗犬势(34)
何已知把彭某领到车前,把大家都叫了下来,围在雁行的驾驶座外面。
他开门见山道:“我住的房子烧了。”
“我介绍一下,这是雁行,我老板,这是侯灵秀,他是雁行的表弟,这是表弟的网友爱新觉罗·山竹……”
侯灵秀奇怪地打开手机手电筒,往那边一照,冷不丁在胡乱堆积的橡胶轮胎、泡沫和锈迹斑斑的自行车中间看见两个黑不溜秋的眼睛,少年往后一倒,吓得尖叫起来:“有鬼!”
“啊?”PVC回头用自己的手电扫了一下,习以为常道,“哦,那是阿狗。”
两个电筒的光芒汇聚在一起,他们看清了“鬼”的真实面貌,是一条趴在泡沫块中间的大狗。虽然身上很脏,但隐约能看出黑白的毛色。
“阿狗是这片地的地头蛇。”PVC冲着哈士奇点了点头,把手电移开继续往前走。
“我上次来怎么没见到它?”何已知问。
“我们平常基本处于一个王不见王的状态。我会时不时给他供奉一点祭品,火腿肠啊鸡骨头,作为回报,他会帮我赶走一些蛇和老鼠什么的。”
侯灵秀忍不住吐槽:“这不是猫干的事情吗?”
山竹附和:“我以为我在听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这到底是什么生活啊。等等,这里有蛇?我不会死吧?”
没有人理他,几人跟着PVC进入仓库,纷纷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感叹。
即使是来过一次的何已知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场景确实有足够让人瞠目的震慑力。
到处摆放的大型雕塑,最高的有四个人那么高,裸露着钢架和电线的天花板吊着廉价的日光灯,不时咔嚓咔嚓地闪烁,像是相机的快门一样,为仓库的一切投下巨大的阴影。
何已知发现他还从外面的废品堆里搬了很多东西进来,不知是为下一个作品做准备还是单纯的避雨。
上一次来时还有些空落的仓库后方堆起了一座小山,一眼扫过去能隐约看到高跟鞋、水壶、大大小小的铁皮桶,还有只剩下金属架子的公园长椅。
“秀秀把教父牵稳一点,别撞到东西。”雁行提醒道。
“没事,都是捡来的废品,再坏也坏不到哪去。”PVC走到一个雕塑前,随手就从上面扯下一块布擦拭自己被雨淋湿的头发,“这些也都是要拆的,随便撞,撞倒了也算帮我的忙,小心别被砸到就行。”
“这些要拆掉吗?为什么?”山竹正拿着手机到处拍照,听到这话不可思议地看过来。
“因为做完了啊。过程我都录下来了,成品就没用了。”PVC指给他看,在仓库中间的工作台上放着一台DV录像机。“我已经拆了一部分了,给其他材料腾地方,下一批的主题是金属。”
“好奇怪啊!费劲做出来的东西居然要拆掉。”山竹似乎对其中一个用废塑料管和泡沫搭出来的雕塑情有独钟,转着拍了一圈又一圈,还惋惜地伸手摸了几下。
“金属……你不会恰好捡到过轮椅吧?”何已知随口问道。 “轮椅?好像有,我看看。”
PVC走到仓库后面捣鼓了一下,竟然真的抽出一张折叠轮椅,展把展吧放在地上,推了推有一个轮子转不了,但是整体还能动。
何已知感到自己背上的雁行整个都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
PVC用手擦了擦轮椅座面,等何已知把雁行放上去,“你们要洗澡吗,还是直接睡?”
侯灵秀和山竹异口同声:“直接睡。”
说完又一起打了个呵欠。
“我需要洗澡。”何已知说。
雁行:“我也……得稍微清理一下。”
PVC点点头,对侯灵秀和山竹说:“那我给你们铺个床,两个人凑活躺躺吧。这大热天的,也用不着盖被子。”
山竹惊喜:“这里还有床?在哪里?”
PVC说干就干,先用大泡沫板在地上拼了个2米多宽的方形,然后三下五除二地拿胶布贴起来,盖上一床凉席,一个简易的废品床就铺好了。
“喏,床。”
山竹一时说不出话:“……”
“话说,你平时睡哪里啊?”侯灵秀一问,几人也发现这间仓库里完全没有类似床的东西,虽然有个沙发,但很窄,也不是可以放平的类型。
“哪里都可以睡。”PVC从沙发上抱起一团渔网一样的布料,“你现在站的那里就可以睡啊。”
“啊?”侯灵秀下意识地提起了脚,又放回去,他非常确定自己站的就是一块水泥空地,绝对没有踩到别人睡觉的床。
正在他低着头找时,听到PVC不耐烦的声音:“谁让你往下看了?是上面。”
少年仰起头,□□的钢架屋顶就这样简单又暴力地呈现在眼前,线条混乱地重叠在一起,交错成复杂的几何图形。
最粗的钢筋上垂下来几根麻绳,像琴弦一样等距地排开,其中一根的尾巴就落在侯灵秀的头顶。
PVC抱着那团渔网走过去,把一头系在麻绳上,再用晾衣杆把前方的另一根麻绳勾过来,系上另一头。然后手一松,渔网刷地散开,被两根麻绳拉着轻轻晃荡。
居然是一个吊床。
山竹看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这够结实吗?”
“差不多吧,反正掉下来也不痛。”PVC自己也不清楚,看来这些网和绳子多半也是捡的。
正如他所说,渔网吊床最低的地方离地面也就比膝盖高一点,就算摔下来也大不了就是惊醒,不存在受伤的危险。
萸嘻.
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睡觉方式还是更适合出现在热带雨林,而不是蓟京这样的现代大都市。
看着主人忙前忙后,雁行有些不好意思:“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这倒无所谓,我一般白天睡觉。”PVC无所谓地揉了揉鼻子。他虽然说话很冲,但是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往下垂,意外的有种老好人的感觉。
何已知洗完澡,躺在PVC粘出来的第二个泡沫板床上,因为粘第一个时把最好的泡沫用了,所以这第二个不光表面不够平滑,周围也不是完整的方形,而是一块凸出来,一块凹进去,像一块拼图 。
山竹和侯灵秀已经睡熟了,他刚刚从他们身边路过不小心踢到了一下泡沫,但两个人都没反应,山竹的嘴还像吹气泡似的一张一合。
之前侯灵秀还担心五个人里有人打呼噜怎么办,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先不提因为仓库很大,两个泡沫床各置一头,中间是PVC的吊床,每个中间都隔得相当远,而且刚才吵吵闹闹时不觉得,现在安静下来,才发现仓库的隔音并不好。
何已知闭上眼睛,各种各样的声音就从四面八方涌来,雨水击打树叶然后滴落的声音,灌木摩攃的声音,猫舔水的声音,汽车经过的声音,逐渐醒来的街道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里即使再加上几声呼噜也不过是往水面里投石子,一秒就会被淹没。
感受到身边的动静,他睁开眼睛,雁行用手撑着泡沫,慢慢地让自己从轮椅滑到垫子上。
“你的腿,”何已知知道这不是一个适合现在的问题,“完全没有知觉吗?”
“怎么现在想起来问了?”
虽然看不清,但他猜测雁行还是想办法洗了澡,当他躺下时,身上传来水汽和肥皂的味道。
“只是好奇。”
过了大概几十秒,何已知听到雁行似乎叹了口气:“左腿膝盖以下和整条右腿完全麻痹,医生说保持康复训练,可能会恢复一些知觉,但是走路是不可能的。”
何已知轻轻地用自己的膝盖碰了碰雁行的右腿,对方并没有反应。
“天都快亮了。”雁行用手遮住眼睛。
他手臂上刚刚愈合的伤口又被抓开了,还添上了新鲜的血痕。
正巧此时角落里的猫笼里传来“喵——嗷呜”的一声。
“司马从容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