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仗犬势(160)
他眯起眼睛,弯曲的霓虹灯管把贴着石砖的墙面染成彩虹色,排除掉装饰小灯的干扰,隐约可以辨认出灯管构成的形状是“教会”两个字。
那就是这了。
大学生用拇指抚摸着肩上背包的带子,直觉告诉他这可能不是自己该来的地方,毕竟他活到今天,唯一喝过的酒是那种塑料皮上印着少数名族老太太,里面有很多米,通常用来煮鸡蛋的米酒,俗称醪糟。
但是他必须得去……否则他就会在期末成绩单上看到一个零分。
被不想挂科的心驱使着,何已知把书包从右肩换到左肩,扶着右边的栏杆,踏上通往地下的台阶。
本来走得好好的,脚下突然一个趔趄,整个人朝前扑去,幸好他身高腿长,直接越过最后几阶落到地上也没有摔倒。
何已知以为自己踩到了什么,但回头去看,台阶上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
这不会是上课时被他不小心推到的老教授的诅咒吧?想不明白的大学生侧着头想了一会,转身顺着走廊走进“教会”。
“大一。”
不过何已知也发现了一些独特的元素,比如桌边和空地上有很多折叠椅,还有一个舞台从背面延申到中间,这些都是普通餐馆里没有的。
“那就今晚吧。”老板说。
在服务生的指引下,何已知找到吧台前的老板,问他能否让自己参加这里的变装表演。
“到底干不干?”收了钱的老板说话也硬气。
其中一个躺在折叠椅上的年轻男人冲他眨了眨眼,长刘海下的眼神像是不太愤怒的挑衅,何已知没有在意,也不确定那意味着什么。
何已知递过去,老板下意识地用毛巾把身份证擦了一遍,对照着他和上面的照片:“让你体验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得交200块钱化妆费。而且保证不给我添麻烦。”
老板这才停下用毛巾擦酒杯的动作,盯着他看了会,把毛巾按在吧台上:“你是学生吧?”
为了防止老教授的诅咒继续生效,他全程都都用手指扶着墙壁。
“身份证拿来看一下。”
“体验一下?”
何已知推开酒吧的门,低头经过门框。
“对。”
老板答应得出乎意料地快:“行啊!真是缺什么来什么,我们正好有一个替补皇后辞职了。你有经验吗?”
他发现所有的顾客都是男性。
“太好了。”何已知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这也太快了——”何已知还没准备好。
“越快越好。”何已知算了一下,这门课只有4周,他得在最后一周之前完成,所以最晚不能拖过下下周……
老板用手机收完款以后,问他:“想什么时候上台?”
虽说知道是酒吧,但乍一看和普通的餐馆也没有太大的区别,除了灯光暗一些,桌子矮一些,音乐大声一些,色彩鲜艳的装饰多了一些……整体还是很平常。
何已知意识到他误会了:“不,我不打算在这里工作,只是想……体验一下。”
“……干。”
老板把连续擦过杯子、桌子和身份证的毛巾甩到肩上,将何已知带到酒吧后场,把他交给一个睫毛比手指长,但手指甲比睫毛更长的男人。
被老板介绍叫“安洁莉卡”的男人光着上身,正在穿一件隆起的胸衣,当用肉色的胶带贴好边缘之后,他就拥有了一对番木瓜大小的胸脯。
同样的戏法也出现在他的屁股上。
如今站在何已知面前的安洁莉卡,仿佛初生的婴儿一般赤摞,但其实什么都穿了,而且穿得很厚。
活生生把一个干柴的男人,变成一个前凸后翘的女人。
何已知感觉自己猝不及防地欣赏了一场魔术。
但安洁莉卡被他赞赏和崇拜的眼神取悦了,扭着崭新的外□□和外屁股,把他领到其他的变装演员中——在这里,这些演员都被叫做“皇后”。
何已知默默地把统领一众皇后的安洁莉卡视作“太后”。
太后给包括何已知在内的所有人排了一个队,让他上台以后就站在自己后面。
“上台之后要做什么?”
太后翻了翻手腕,理所当然地说:“跳舞啊!”
这下何已知彻底呆住了——他不知道变装表演里还包含跳舞!
他怀疑老教授也不知道,仔细想想,如果一件事情除了豁出去之外还需要天赋和努力,那它还能被称为解放天性吗? 天性应该是与生俱来的,比如说人累了想睡觉,饿了想吃东西,见到喜欢的东西想占有,被激怒了就会反击……舞蹈显然不是这些里的一部分。
假如硬要说人类的祖先——某种猿猴——都会嚎叫着载歌载舞的话,何已知非常确信他身上这一部分的天性已经和尾巴一起,在漫长的进化岁月中遗失了。
“可是我不会跳舞。”
“跳舞有什么不会的?”安洁莉卡不能理解。
看起来还是裸体的男人随口哼起音乐,教了他两招抬胳膊和扭屁股,何已知照着他的样子学习,没两下就把所有的皇后逗得前仰后合。
这时,太后之所以成为太后的过人之处就体现出来了,面对四肢独立运作,各有各想法的何已知,他没有放弃。
而是迎难而上,经过十五分钟的努力,成功地把他从一个完全不会动的生锈木头人调教成一个还是不太会动,但是可能抹了一点油的……生锈木头人。
何已知尝试着照他的说法塌腰顶跨,可做出来却是腰和屁股诡异地走向了不同的方向,其他皇后纷纷捂住眼睛,表示看不下去。
安洁莉卡看了一眼时间说“来不及了”,把他拖到一张折叠椅上坐下,随手拉过来一盏台灯,开始给他化妆。
很快,何已知就拥有了太后同款的眨眼扇风眼睫毛,只是没有那么夸张,因为安洁莉卡觉得不能让他抢风头,所以在贴之前用小剪刀把假睫毛修短了。
何已知很感激这一点,但即便是剪得只剩下三分之一长的睫毛,贴上以后他也戴不上眼镜。
他问太后怎么办,太后跟他说上台不能戴眼镜。
“而且,”说这话时,安洁莉卡的剪刀尖正对着他的眼睛,“如果把妆弄花,就把你杀掉。”
何已知乖乖地把眼镜装进书包里。
他想了想觉得也好,看不见底下的人,就不容易感到丢人。
化完妆之后,一个小个子的皇后给他拿来了不太合身的裙子和带跟的舞鞋。
太后说这是这里最矮的鞋子,这个都驾驭不住就不配上台。
何已知穿上去试了试,感觉有点像在走钢丝。
小个子的皇后羡慕地看着他:“真好啊,不用穿高跟鞋也撑得起长裙。”
何已知打开装裙子的口袋,没有找到假胸和假屁股,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微妙的失望……
看来这是200块钱无法体验的服务。
何已知换好裙子,安洁莉卡端来一盘饮料给皇后们润嗓子,正好他感觉口渴,也咕咚咕咚就喝了。
喝下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是普通的饮料,是一路烧到胃里的烈酒。
何已知就这么晕乎乎地上了台,跟在一群踩着十几厘米高跟鞋的皇后后面,小心地挪动脚步,避开舞台上散落的气球和彩带。
视野里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一盏盏灯弥散成的光圈,全靠安洁莉卡一头火焰色的假发定位,让他找到自己该站的位置。
站定之后,何已知跟着音乐的节奏使出毕生绝学,一会抬胳膊,一会扭屁股,一会抬完胳膊扭屁股,一会扭完屁股抬胳膊,把安洁莉卡交给他的两招发挥得淋漓尽致。
可能是因为喝了酒,他跳着跳着还真的找到一点“解放天性”的感觉。
但没持续多久,就因为鞋跟踩到裙子往下一栽,手在地上撑了一把,差一点就人仰马翻。
“果然是老教授的诅咒啊……”何已知快速地爬起来,流了不少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