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仗犬势(162)
如果此时的何已知带了眼镜,也许他就看见一个身穿无袖上衣,胳膊上纹着五环纹身的矮个子女孩搭上和他跳舞的人的胳膊,调侃他“被搭讪了,看来今晚是不会回去了”。 而那人说:“别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他的声音轻快、审慎,带着一种不经心的权威。
但是何已知没有,他坚信那个人会来找他。反正格林童话里是这样的……
蓟京的室内和室外是两个世界,不久前才来到这座城市的大学生忽然有了深刻的体会。
刚刚他在酒吧里热得好像撒哈拉沙漠里的骆驼,可出来以后,他又冷得像南极冰面上的海豹。
他拿回了自己的书包和眼镜,没有换衣服,还是穿着那身灰姑娘的长裙,因为他担心那个男人认不出自己。
而他自己就不用说了……即使对方站在他面前,何已知也认不出来。
也许他可以通过气味认出他,何已知想,但是他不可能抓着每一个从后门出来的人闻人家。
也许他应该留下一只鞋……安洁莉卡会杀了他。
18岁的何已知在酒吧后门等得又冷又饿,只有酒精上头的脑门在散发热度,他从站着等到蹲着,最后搂着裙子坐在台阶上。
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
嘴里呼出的气在空中化成白雾,秋天被西伯利亚来的寒流砍走了尾巴,说不定再过不久就会下起雪来。
提到尾巴,何已知又想起他在等的人。
胃里翻滚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燃烧的饥饿。
一个穿着露肩连衣裙的女人扭着跨路过,从她的手提袋里掉出一把彩色的棒棒糖,落在大学生面前。
“你的糖!”
何已知站起来想叫住穿连衣裙的女人,但她已经小跑着钻进路边的出租车里消失了……
那就是何已知的记忆彻底中断的地方。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第二天,他又回到了教会酒吧,带着一颗被冷风洗礼得空空如也的大脑,并且在那里遇到了雁行……
但是他想起来了——那天的裙子。
迪士尼电影里辛德瑞拉的蓝色裙子上总是闪烁着银色的星光,酒吧的劣质布料做不到这一点,所以皇后们自己给它加上了金属的细链,这样在酒吧的灯光下,就像是裙子在闪光一样。
那也是他唯一一次,把裙子穿出了酒吧,一定是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让那些链子划伤了雁行的手。
所以那个在酒吧里和他跳舞的——除了他漂亮的、残忍的、杀人不眨眼男朋友,还可能是谁呢?
不,何已知在心里气恼地纠正自己,漂亮在这个语境下并不重要。
他不会因为雁行今天穿的上衣正好是他喜欢的颜色就原谅他把他蒙在鼓里那么久,而且在他们成为恋人以后也没有坦白的意思。
“我赢了!”侯灵秀大喊一声。
雁行和山竹懊恼地放下手里的扑克牌,而PVC——他早就是个死人了。
何已知靠在沙发背上,伸手拉了拉雁行的胳膊,后者正失望地低头喝酒,杯子里的液体飞快地减少。
“嘿。”何已知闷声说。
“怎么了,睡美人?”雁行回头看他。
“我没有睡——”
何已知愣住了,他想起这个人从第一天起就在用一些公主的名字叫他。
睡美人、爱丽丝……还有他第一次去蓟北院子时:看来走到哪都会受小动物欢迎的迪士尼公主是真的存在的……
雁行在暗示他。
而他像个傻瓜一样一无所觉。何已知又气又懊恼。
可是他明明可以直接说的,他想,而自己会相信雁行说的……任何话。即便他什么都不记得。
就像之前无数次傻傻跳进设计好的陷阱一样。
他真的不记得那天发生的任何事,这些记忆不是随着时间消失的,相反,它们在随着时间慢慢回来。
今天他想起了很多,在这之前他只有朦胧的感觉,但是五年前,当他第二天下午在宿舍凳子上醒来时,脑子一片空白,就像昨天一整天的时间被跳过了,从安洁莉卡、到跳舞、到上台……全是空白。
这是一杯烈酒可以做到的吗?
天啊,何已知忽然意识到,那个“棒棒糖”……
“这把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了。”山竹说。
侯灵秀在发第二局的牌,PVC站起来:“我去上个厕所。”
金发美男:“要当逃兵了吗?”
“说了上厕所啊!”
雁行奇怪地看着何已知忽然捂住脸,正想发问,刚离开的PVC突然提着裤子从厕所跑出来,脸色煞白。
“怎么了?见鬼了?”山竹问。
“不是,画!”艺术家指着厕所大叫,“画!那画是哪来的”
(本章完)
第122章 成年4
“画?”
众人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PVC的过激反应把店长都惊动了。
那个微胖的胡子男慌慌张张地从吧台后面腾挪出来,和他们五个人一起,站在自家酒吧男厕所和女厕所中间的过道,看着墙壁上的一副挂画。
那是一幅风景油画,描绘着寻常普通的城市景象,灰蒙蒙的天空下排列着一排树木,其间夹杂着随处可见的样板楼房。
厚重的颜料在暖光灯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仿佛永远都不会干透。
“我能把这幅画摘下来吗?”PVC搓着手,跃跃欲试地问。
“这是钉上去的,可能不太好摘。”店长不太情愿,但看了看何已知,决定给他一个面子,“你真的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拿工具……”
他话没说完,PVC已经徒手扣掉墙上钉的钉子,把画取了下来。店长“诶哟”一声,不知是在心疼他的手还是自己的墙皮。
艺术家翻过去看画框背面,深吸一口气,头顶上的杂草颤动着:“果然……”
那一天正是Captain被送到酒吧来的日子。
“那就是了。”雁行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那么……那个东西可能是给你的。”
雁行说:“我放商场银行了。”
山竹:“一般这种都是凶杀的证据……”
何已知解释:“银行有保险箱业务,可以帮客户保存物品,每年要交一些租金。但是为什么是你在保管?”
除了都死于自杀之外,这两人还有什么共同点吗?
突然一个词语浮现在他脑海里。
“你是说那个仓库本来的主人?”何已知将死去的学长换了一种说法,“你确定吗?”
PVC的声音有点沙哑:“木盒子?”
“你的学长是哪天去世的?”雁行问。
“王阳明不是陆王心学那个……”山竹举起手,从自己所剩不多的中学历史知识中提取出了一个知识点。
老板很为难:“这我哪有啊。”
何已知嘴唇抿了抿,不说话了。
侯灵秀就站在何已知身边,隐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觉得何已知奇奇怪怪,这些人绕着重点跳舞的样子让他又急又烦,于是他把话题扯回去,并将推断往前挪了一大步:“也就是说这个王阳明就是PVC的学长?”
雁行点点头:“挺大的,但是不重,上了锁。你有想法是什么吗?”
缺乏社会经验的高中生问道:“银行?”
“百分之百。”PVC盯着酒吧老板,尽管他努力保持语气平和,但瞪大到突出的眼睛还是显得咄咄逼人,问道,“这幅画是哪来的?”
——真相大白,王阳明真的是个画家。
PVC毫不犹豫地报了一个日期。
花椒。
回到座位后,PVC迫不及待地问:“那个盒子现在在哪?”
“完全没有。”
雁行歪着头给了剧作家一个深不可测的眼神:“他是把Captain送给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