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仗犬势(166)
“8岁。”
“8岁!”山竹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轻锤桌面,“这是何等令人心寒的事情!当你好不容易拿到唯一的表哥送的生日礼物,打开以后却发现——”
“发现什么?”雁行笑着问。
山竹说不下去了,转而把捂胸的手放到脸上,上上下下地耸动肩膀。
“行了别演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癫痫发作呢——去看看PVC怎么样了吧。”雁行以优雅的语调斥责道。
幸好他的威严仍然存在。
山竹一边说着“我给他点的歌还有两首没有放完”,一边和侯灵秀一起站起来,朝着PVC在的移动KTV方向走去。
两人默契地把身子往两边侧了侧,金发大学生端着刚从前台取到的柠檬千层蛋糕走回他们坐的地方,把蛋糕和托盘放到雁行和何已知中间:“你们帮我吃了吧。听说谈恋爱会消耗更多热量。”
而这人居然在这种时候跟他炫耀起自己激动人心的、肮脏的浪漫过往?
雁行笑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两人看上去就像周末出门逛街的大学生室友。
“其实山竹离他想要的案例已经非常接近了……”雁行停了下来,答非所问地开口,“我们之中确实有人是在18岁的时候把成年人该碰不该碰的烟、酒、毒、性都碰了一个遍的。”
“好吧,”雁行想到了什么,喝了一口拿铁,“想不到我们能同时拥有这个领域的马里亚纳海沟和珠穆朗玛峰。”
“啊?”
“我说的是你。”
海沟抿起嘴唇:“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说罢,他像发牌荷官一样洒脱地丢下两把叉子离开了。
“你不去吗?”雁行问何已知。
“他了解珠宝设计师。”何已知用眼神示意他们手上的戒指和镯子。
何已知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这是他从雁行嘴里听到过的,最荒谬的一句话。而且它是一句指控,面向何已知本人。
“什么人?”
突然,他放下杯子,转而看着雁行:“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和我跳舞的人。”
“我知道你的过去很丰富了。”何已知酸溜溜地说,他仍然对雁行瞒了他这么久心怀怨愤,只是中途被PVC打了岔。
剧作家安静地摇了摇头,他盯着咖啡杯上印刷的被拐卖儿童的照片。
何已知喜欢听他的笑声,然而他说这个可不是为了逗他开心:“但是我想不起来之后发生了什么,你去酒吧后门找我了吗?”
雁行感到震惊:“他怎么知道——”
“别装傻。”
雁行眨了眨眼,比他的回答更先穿透耳膜的是折返回来的山竹的叫声:“差点忘了我还点了一块蛋糕!”
雁行正在看着他,何已知不得不把这当成是一个凝视比赛,因为你不能在面临莫须有的指控时移开视线,那会让人觉得你在心虚。
他赢了,僵持中雁行先一步垂下了眼眸。
“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雁行说,咖啡杯在他手里捏紧。
他再一次抬起眼皮,以一种无法解读的表情注视着何已知——就像他在非常努力地想弄清楚什么一样。
那目光直接穿透了何已知的皮肤,埋入了他的肌肉,让他不由得放平交叠在凳子上的两条腿,因为他们正像棉花一样慢慢融化。
刚刚在凝视比赛中取得胜利的高个青年低下头,表现得像是逃课被抓的青少年,或者受惊的小狗——他是故意的,某种趋利避害的本能告诉他这个时候应该装可怜。
“我去了。”雁行说,声音有点哑。
呼啸而去的出租车掀起一阵充满烟尘的暖风。
何已知望着女子乘坐的出租车远离,放弃了追上去的想法。
算了,这只是几只棒棒糖而已,也许还不如错过了这辆车重新叫需要付出的悔单费值钱。
他退回到门前,撕开其中一支柑橘味标签的糖果,放进嘴里,用牙齿快速地咬碎。
这是柑橘味吗?它尝起来不太像柑橘。
几分钟后,一股不同寻常的热度从胃部涌出,他的手开始发抖。
在何已知大脑里的神经元如同农历新年的鞭炮一般劈里啪啦地炸裂时,坐出租车离开的女子焦急地赶了回来。
“你有没有看到我掉的一包糖果,小姐——小子?”她在他面前摘下口罩,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在这。”何已知从裙子里掏出剩下的棒棒糖。
“太好了,谢天谢地,”女子开心地把它们接了回去,塞进自己的挎包里,用两只手拍了拍何已知的脸,“如果有人问起我,就说没有见过。这个用来感谢你……不如那个劲大,但是掺了叶子的。”
她将一只点燃的手卷烟塞进何已知手里。
正在脑子里放鞭炮的男孩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烟头冒出的火星让他觉得温暖,火焰吞没纸的边缘卷出的花纹也很好看。
女子再一次离开了。
雁行见到“辛德瑞拉”时,他就是这么一副不堪入目,能把所有王子吓得当场昏迷的粗野模样。
灰姑娘坐在后门的台阶上,裙子以一种堪称低俗的方式撩起,一只细棍从嘴角伸出,手里还夹着一支徐徐燃烧的烟卷。
任何有理智的王子都应该转身逃跑—— 雁行也是这么打算的,但就在他转身关门的前一秒,他看到那烟卷马上就要烧到手指了,而那低着头的公主还没有反应。
于是他走过去,把那烟屁股抽出来,丢在地上踩灭,一股呛鼻的气味冲进鼻腔,熏得他忍忍不住咳嗽起来。
“尾巴……”坐在地上的辛德瑞拉朝他夺走的烟卷伸出手,低声喃喃道。
雁行皱起眉:“你怎么回事?”
灰姑娘有点委屈:“那是我的尾巴,用来跳舞的尾巴。”
他把嘴里的棍子吐了出来,那上面还沾了些没有咬碎的糖渣。
棒棒糖?雁行把它和熄灭的烟头一起踢开。
辛德瑞拉从地上站了起来。
雁行差点忘了他有多高。
“还要继续去追你的尾巴吗?”
“那不是我的尾巴。”灰姑娘说。
就在雁行以为他稍微拿回了一点理智的时候,辛德瑞拉抬起头,咧开嘴嚼,露出一个帅气得可笑的笑容,向他扑了过来。
“你才是我的尾巴……”
大个的公主整个将他抱住,而雁行趁势从他身上摸出了身份证,上面显示着:
何已知,外地人,男,出生日期——今年18岁。
好极了,他想,一个刚成年的嫩头青。
剧作家感觉自己快要在椅子上坐不住了,他的全身都在发热,特别是有羞耻心的部分。
他强装镇定地用叉子切下一块柠檬千层,因为颤唞,它差点在入口以前掉到桌上:“然后你就把我带走了?就像捡尸一样?这不是很危险吗?”
雁行翻了个白眼:“你的自我认知是什么,花季少女?”
其实何已知想的是雁行这样随便捡大汉的行为很危险,但他知道说出来对方只会更生气。
雁行确实怀疑过,如果这人只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瘾君子,那显然不值得他的同情心。
但是他想起他在酒吧跳舞时生涩的姿态,又觉得不太像。
那就是被人下药了吧……
“我考虑过报警,但是想想还是算了,你又不是真的小姑娘,而且大部分精神类药物都有遗忘的作用,你估计也想不起什么。”
“可是——”
“难道你能记得给你下药的人长什么样吗?”雁行问。
“不记得。”何已知诚实地说。
连到底有没有这么个人他都不知道。
“那不就得了。”
“好吧,”他理了理鬓边的头发,“烟酒毒我知道了,那,性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