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长情告白(54)
“Michele就不愿意,”Paula说,“他嫌你这里闷。”
“小时候总觉得,病么,总是会好的,所以再难受也没觉得有什么,痛一痛,睡一觉就过去了。”Eduardo说。
Paula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Eduardo问她,“你还记得我13岁那年参加的国际象棋大赛吗?”
“当然。”Paula回答,“你发现再走五步,就能赢Robert Feldstein了,于是问我你能不能赢他,我说可以,我就继续往下走了。”
“你父亲一直想知道为什么你要在比赛上这么问,而你从不肯说。”
“在他看来,这一定是个愚蠢之极的问题。”Eduardo小声道。
“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Robert Feldstein?”Paula说,“总是看他的比赛,钻研他的棋局。”
“我确实喜欢他。”Eduardo回答,“但那不是主要原因。我当时知道我要赢了,比分甚至能刷记录,和他的对弈是关键的一场。可我又想,我真的能赢他吗,这对我来说会不会太早了;我还想,我能赢他,是因为我总是喜欢看他的比赛,所以熟悉他的棋路占的便宜吗?这公平吗?”
“你从小考虑的东西就比Alex和Michele都要多。”Paula说。
“如果我当时决定不赢Robert Feldstein,我可以输掉那场比赛吗?”Eduardo又问。
“其实我不太在乎你会不会赢,”Paula说,“你要是觉得赢他还太早,那就先不赢;等到你觉得合适的时候,我知道你总会赢下你想赢的比赛,又或者你会转移兴趣,爱上国际象棋以外的东西,那也很好。”
“我停下PTSD的治疗这个决定,是对的吗?”Eduardo问。
“如果你觉得它是,那它就是。”Paula说,“就像那场比赛,我说‘可以’,是因为你看上去还是想要赢,而不是因为我想你赢下它。”
“我那天跟Dr.Chen最后谈了很久。”Eduardo这是第一次跟自己母亲谈论自己的PTSD,“她说问题在她,不在我,因为她没法跟我建立信任关系。”
“这确实是她的责任。”Paula指出,“PTSD会让你不自觉地把身边所有人都分成两类,一类是能理解自己的,一类是不能的。显然我们都被你划到后者里去了,包括Mark。而她需要让你知道她能理解你,但她没做到,这是她的责任。”
“抱歉,妈妈。”Eduardo说,“但事实上,责任在我。”
“我从来没对她说过我和Mark的关系。”
Mark说到做到,第二天就请了好几个野生动物保护专业人士来Facebook,他跟安保总管跟着这五位专家在园区转了一圈,找到了两只狐狸的栖息地。
那是两只灰毛狐狸,肚子是米白色的,皮毛非常漂亮,雌性那只确实是怀孕了,看得出快要分娩。
大概因为Facebook园区绿化做得实在太好了,因此这两小东西就溜达进来还安了家准备迎接小宝宝。
勘探了一番后,专业人士建议让它们留在这里。
Mark拍了几张照片,当晚就在Facebook内部公布了这个消息。
他还写了一封邮件,发给每一个员工,内容是如何跟这两只狐狸相处。
以互相尊重为原则,请Facebook的员工们不要打扰狐狸,特别是不要斯托卡它们也不要投喂它们,因为它们是野生的(此句重点加黑加粗);等狐狸小宝宝出生后,还会有一封追加邮件,指导员工们怎么跟幼崽相处等等。
当晚,兴奋的猴子们立刻就在Facebook内部开了个叫Facebook Fox的群,Facebook的PR组还开了个Facebook Fox的公共主页。
Luiza再见到Mark已经是到硅谷的第四天了。
“Mark!”她喊住Facebook的CEO时,Mark正趴在公司一楼的某个落地玻璃窗前拍那只狐狸准爸爸——它正躺在外面的草坪上晒太阳睡觉。
Mark更新Facebook还是挺频繁的,而最近尤其多,他会分享狐狸和Facebook的一些琐事。这大概是因为他跟Eduardo没有直接的交流,但他希望能用社交网络来让Eduardo知道发生在他身上的一些事情,好保持着某种程度的了解和联系。
这不就是当年他设计Facebook的初衷之一吗?
Mark回过头,回了一句“嘿”,并摆了摆手当是打招呼。
Luiza走到他身边,两个人一起拍了会儿这只狐狸。
“还习惯吗?”Mark问她。
“我很喜欢总部的园区,”Luiza说,“它比新加坡的有趣一百倍,唯一的麻烦是它超级——大,当然,这也是它最有意思的地方。”
因为Facebook门罗帕克的总部太大了,她能偶遇Mark的机会几乎以数倍的形式在减少。
“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帮上忙,”Luiza说,“我还不太熟悉总部,流程那些,你知道的,效率总觉得不太好。”
“吉恩说你干得很好,”Mark说,“他在我这里赞扬了你好几次,甚至用了amazing这个词语。”
“哦,这可真是……”Luiza说,“受宠若惊,他平时挺严格的。”
“嗯。”Mark哼了哼。
“年终总结大会之后,你要回新加坡吗?”Luiza问。
“是。”Mark道,“次日清晨就回去。”
他本想连夜赶回去,Felix阻止了他,说你上了飞机只管睡觉,当然轻松,想想空姐和飞行员。Mark只好把时间改到次日清晨七点。
“这么急?”Luiza说,她心里依旧有些期待,想要跟Mark一起回去。但Mark说在清晨就走,显然没有邀请她同行的意思了。
“这样不会很辛苦吗?”Luiza有点担忧地看着他,“年终总结这一周整个Facebook的员工都累坏了。”
“没必要浪费时间。”Mark回答,“我可以在飞机上补一觉。”
他的情绪最近几天经过繁忙的工作和狐狸的事情已经完全调整过来了。生气和挫败的感觉消退后,思念和担心完全虏获了他。
“感谢”Facebook各种琐事拖住了他的脚。
Mark想要跟Eduardo谈谈,面对面的那种,他想念他。
而且家里实在太空了,Beast还在Dustin那里,他曾考虑过要不要把Beast接回来,但想到几天后又要回新加坡,就决定不折腾了。
“可是你上回在飞机上就没睡得多好啊。”Luiza说。
“都一样。”Mark回答。反正他要是呆在家里,那个晚上也注定睡不好,还不如早点起来直接回新加坡。
Luiza当然知道他为何急着回去,心里生了点酸酸的难过。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Mark问。
“我也不知道,”Luiza有点赌气地故意道,“反正我一个人,圣诞节在哪里过都一样。”
Mark被她难得一见的不高兴弄得有点奇怪,只好提议道,“Facebook的单身狗们圣诞节当晚会在园区搞活动,你可以去玩玩。每年都很热闹,挺有意思的。我看他们都玩得很嗨。”
“好的,”他这话一出,Luiza更丧气了,敷衍附和,“这个建议不错。”
“为什么?”Paula问。
“这和我的梦有关。”他说,“我总是梦见跟Mark在电话里吵架,各种原因,有时候是因为我不愿意去帕罗奥图,有时候是因为我冻结了账户,有时候是因为我坚持要运营广告。”
“妈妈,你知道的,都是过去那些事情。然后,他会要求我开车到他身边,但是在途中我就会发生意外。”
“你没把完整的梦告诉过Dr.Chen。”Paula感到震惊,“你也没告诉过任何人,哪怕对我们或者Mark,你说的都是后半段。”
“是的。”Eduardo回答。
“你知道的,这是个纯粹的事故,只是因为那个人想要自杀。而他很成功地死去了,但我活了下来。”Eduardo说。
“我没法接受这个理由,事故让我忍受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如果我做错了,我可以忍受惩罚,可我没有错,妈妈,我没做错任何事。”
“为什么是我?”他问Paula。
“他为什么选择了我?是他选择了我,还是上帝为他选择了我?”
Eduardo的质问让Paula心碎得说不出话。
在Eduardo面前维持冷静对Paula来说其实很难。没有一个母亲在自己儿子被伤害后可以不愤怒。
她跟Roberto差点失去了最小的那个孩子,他们拥有那么多的经济与政治资源,在这件事上却甚至比其他那些孩子受了伤害的普通父母更无助,因为连一个可以发泄愤怒的人都没有。
没有人因为伤害了她的儿子而得到惩罚。
可是她不得不冷静。
因为她是他母亲,她崩溃了,Eduardo会更惶然无助。
好一会儿,Eduardo才平静下来,“或许这样,我才想要为这场事故编造一个理由,好让我承受的一切都是事出有因。”
“你应该把这些都告诉Dr.Chen。”Paula说,“上帝啊,她一开始就搞错了方向。”
“我做不到,”Eduardo说,“我做不到。”
“为什么?”
“这种联想本身就是在伤害Mark。”Eduardo回答,“我不能忍受这个。”
“Dr.Chen不会把这些让第三个人知道,更不会让Mark知道。”Paula说,“这是职业守则。”
“我不想告诉任何人,我无法容忍别人用‘创伤’来定义Mark对我的意义。”Eduardo说,“或许伤害存在,但并不只有伤害,远远不止。”
“你可以解释,”Paula柔声对Eduardo说,“解释的过程也是治疗的一部分。”
“没办法解释。”Eduardo斩钉截铁,“哪怕是你和Alex,也没法理解,不是吗?更遑论爸爸。你们是我最亲密的家人尚且如此,其他人呢?”
“爱情是没法解释的,妈妈,只有得失和输赢才能被清算,当爱情和利益输赢在一起时,大家只看到后者。”
“很多事情不会得到理解的。这些年,我……”Eduardo顿住,他不再说了,“算了,他们那么想,其实也并没有不对。”
“我很抱歉,Dudu。”Paula坦诚,“我确实曾经由衷地希望Mark Zuckerberg这个人可以从此消失在你的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