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长情告白(142)
就像Facebook的“墙”一样,按时间顺序,展示发生过的一切。
Mark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帕罗奥图的雨夜,当看到Eduardo浑身湿透时,自己急切地想要用“墙”来转移他的愤怒,好消弭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和愧疚。
“墙”记录了人们生活的轨迹和喜怒哀乐,是Mark灵感一现的杰作,连情感状态功能都不能媲美。他当时想,Eduardo一定能欣赏自己的灵感,这么美妙的功能会抚平他的怒火。
当时Eduardo没有看,但是现在他亲自做了自己跟Mark的“墙”,或许这是Eduardo迟到了十多年的赞扬。
Mark现在看的这条是Eduardo,那么想必另一条是他自己的了。
Mark笑了笑,难怪前阵子Eduardo问他要了许多照片。
Mark牵着Beast,闲庭信步往前走。
几张Eduardo四五岁大的照片夹在藤蔓中,他笑得灿烂极了,穿着红色的毛衣,靠在树荫下,像小天使一样的可爱笑脸藏在那些墨绿的枝叶里,藏在Mark所不知道的时光中。
Mark看着,一时间竟分不清是阳光灿烂,还是他童年无忧无虑的笑容灿烂。
然后是十一岁的他在海滩的身影,十三岁时在奥兰多的国际象棋比赛获胜后快乐地亲吻祖父,十五岁时坐在法拉利上兜风,二十一岁时拿着哈佛offer意气飞扬……
啊,他们的哈佛年代——Mark停下脚步,那之后就是他熟悉的Eduardo了,也是从这时候起,他们的人生有了交集,他的照片里有了Mark。
他和Eduardo的第一张合影——“Facemash是个混蛋网页”,下面还写了一串公式。
他们的第二张合影——“2003,我们创立了Facebook——那时候,它还叫the Facebook”。
……
Mark走得很慢,因为这些日子他曾经走得太快,以至于错失许多应该被洞察的秘密。
阳光穿过藤蔓的枝叶与几何积木,那是他和他过去的岁月,重现在光影之中,他们相遇、决裂、分离……
然后又是一段Mark陌生的、只有Eduardo的时光。
他独自环球旅行,他在新加坡的新生活……一年,两年,三年,四年……
“2012. 10,我们重逢,Mark用手机给我照了一张照片”,Mark看着照片里一脸纠结的Eduardo,不禁笑起来——那是在杭州西湖吃过饭后,自己以设置来电头像为由,强制拍摄的。
“2013. 05,博洛尼亚的雨夜,Mark重新敲开了我的房门,我们决定试着相爱”,他放出来的是那天晚上Mark的睡脸。
“2013.07,我们在新加坡第一次约会,Mark住进我的房子”——照片是Mark蹲在地上挑选CD。
“2014.04,这混蛋向我求婚”——照片上是一个戒指、一张门卡和一把钥匙。
“2014.08,我发生了严重的事故,肝破裂、肾挫伤、肺挫伤,还有包括肋骨在内的多处骨折移位”——他竟然勇敢地展示了一张刚离开ICU时的照片,瘦骨嶙峋的模样与前面那些照片英俊的容貌反差极大。
“When all else is lost,the future still remains.”他在照片下写道。
Mark的笑容收起来,现在回看那段日子,他才觉得眼睛酸涩,当时并不觉得有多艰难,可回首一看,却痛得难以承受。
那之后是零星两三张照片,Eduardo坐在轮椅上,整个人单薄阴郁,之前那些阳光与笑容都好像离他而去,人生走到此处,似乎变得一片灰暗。
照片上写着“我失去了进行包括我最爱的潜水与冲浪等所有极限运动的可能”。
“但我的亲人在我身边,Mark也在”,他这么写道,“他们用爱,温柔地包容了我的坏脾气与反复无常的PTSD”。
拍下这些照片的是Alex,那时候Mark需要隔一段时间回一次美国,又挂心Eduardo,只好叫Alex偷拍一些照片给他,以慰忧心。
Mark抬手摸了摸照片上Eduardo憔悴的身影,阳光太烈了,把他照得眼眶生痛。
然后是他们交握着双手的照片和Alex给他们拍的、Mark推着坐在轮椅上的Eduardo往前走的照片——“He shared my darkest moment”。
Mark看着照片,久久无法作声。
他的每一张照片都有Mark的身影,于是色彩渐渐又复苏。
下一组照片,是去年这个时候,Mark在新加坡陪他跨年,两人去滨海湾看烟花时Eduardo自拍了一张。
他们在人海里,亲昵地靠在一起,甜蜜地笑着,Eduardo眉宇间已经没有多少阴霾了,背后是绽放在夜空的璀璨烟花——“He gave me the light when the night was dark”。
……
终于,Mark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最后两张照片,一张是12年前,他们在哈佛的电影之夜,Eduardo靠在Mark肩膀上哈哈大笑,Mark蹙着眉抿着嘴,目不斜视,一副认真看电影的模样。
另一张是上一个电影之夜Dustin为他们拍的,Eduardo笑倒在Mark怀里,Beast跳到沙发上想要拱到Eduardo胸前。Mark搂着Eduardo,并低头在他头发上亲了一下。
“Love is what makes us going on”。
Mark所站的位置,既是Eduardo这条“时光路”的终点,也是另一条——他自己“时光路”的终点。
两条几何走廊交汇在他们即将起誓的地方,正如两段单独的人生终于汇合。这两条走廊20米的距离,是二十多年的时间,13500公里的距离。
从这里开始,从今天开始,他们将开启一段崭新的人生,携手在同一条路上走下去,走向未来。
Mark抬起头,看到Eduardo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温柔地看着他。他看得太专注,竟没发现他。
Eduardo穿上了那套白色的礼服,精湛的剪裁让他身上每一道线条都利落极了。
这是Mark第二次看到他穿这身礼服。TomFord的裁缝刚送礼服来时,Eduardo试穿了一次,那时Mark已觉得礼服使他更加英俊,但这依然没有减损这一刻他给Mark带来的震撼和冲击。
在抬头看见Eduardo前,Mark没法理解first look的意义——同一套衣服,同一个人,只是日子不同,难道就会有更特别的感觉?Mark曾开玩笑地斥之为爱情形式主义。
但以他看到Eduardo的那一秒为分界,Mark的认知被彻底改变。
这一眼赠予他的喜悦与感动,如同拨开云雾的光,轰然照亮他的世界,他素来引以为傲的理智,甘愿俯首——
只因为Eduardo站在那里。
他站在那里,穿着那套礼服,好像阳光也偏了心,全聚焦在他身上,斑驳的树影和光斑则毫不吝啬地落在他的礼服上,为他镀上一层光晕。
这一定是Mark记忆里Eduardo最美的一刻,不只是因为这套礼服,也不是因为这阳光,而是因为这是Mark人生里最幸福的一刻。
这一刻,Mark应该要生出由衷的自豪与愉悦——为自己战胜了命运,为自己做到了寻常人所无法做到的,为自己过去的付出与忍耐,为自己每一个正确的选择——他应该自豪,正如他在事业上无数次的成功。
但事实上,他却几乎要向“命运”臣服——在走过那条漫长的“时光路”,在经历了决裂和仿佛无止尽的分离,在共渡不幸和伤痛后,他心爱的人,穿上最隆重的礼服,以最英俊的姿态,即将与他宣誓,准备与他分享未来所有的不幸与幸福,经历所有的失败与成功。
Mark不信教,但他想,他的生命里一定也存在一个神,它既不是世间任何一个确切的神,却也可以叫世间任何一个名字,Mark不知道它到底是谁,却感受到它的恩赐与神迹。
Mark看到Eduardo笑着走向自己,正如十三年前,在那个犹太兄弟会,分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向他。
——嗨,你好啊。
“嗨,Mark,你来了。”
——你知道没人会穿拖鞋来派对吧,你真有意思,你叫什么名字?我是Eduardo Saverin。
“你穿这套礼服……哦,天啊,你可真英俊,Mark。”
——聚会很无聊是不是?
“这个婚礼场地怎么样,还满意吗?”
他笑意盈盈地,向Mark伸出手,他手心上有阳光,有未来。
——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你看怎么样?
“愿意等会儿和我一起在这里宣誓吗?”
——好主意。
“我愿意。”Mark用力抱住他。
“Mark,再抱下去,礼服就要皱了。”
Eduardo被他紧紧抱了好一会儿,才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
“难怪这些天你不让我过来,原来准备了这些。”Mark用力抱了他一下才慢慢放开,“你太犯规了,Wardo。”
“这是我给你的情书。”Eduardo大大方方地说。
“你怎么笃定我会选这条走道?”Mark问。
“你没发现吗?你小时候是左撇子,虽然现在不是了,但两个一模一样的东西,你总倾向选择左边的那个。”Eduardo笑着说,“而且如果走的是你那边,你也一定会过来看看我这边。”
“我要去看看我的那边。”Mark拉着Eduardo的手往另一边走,“我妈给你的照片?”
Eduardo说,“Randi她们也提供了很多,还有一些是我自己拍的,你的Facebook和ins上找到的,当然还有问你要的照片文件夹。”
“你说想做视频的那些?”Mark挑眉,“其实是时光路?”
Eduardo笑起来,他弯腰捧起地上的小盒子递给Mark,“是的,很多我都打印出来了,但是还没有贴上去,等着你挑选。”
Mark那条“时光路”的童年照片数量跟Eduardo自己那边相当,有出生时还在襁褓中的,有五六岁捧着一大本百科全书的,还有七八岁第一次拿起击剑的,十岁时抱着刚买回来的第一台计算机傻兮兮地笑着的,十四岁第一次参加击剑比赛的。
还有十七岁时他写出Synapse Media Player,微软想买,还想200万美金年薪雇佣他。照片下写着“拒绝了,没兴趣在比尔•盖茨手下干活,想成为第二个比尔•盖茨”
Mark停下脚步,“这都是谁写的?”
“这张是Randi。”Eduardo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