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长情告白(13)
Eduardo闭上眼睛,他还是有点难堪。
尽管在重症监护室里,很多时候都因为治疗而不得不如此,但无论多少次,他都没法习惯这个。
Eduardo当然不是保守的人,尽管他大部分时间都将三件套穿得一丝不苟,但是在海滩或游艇上,他也会非常大方地展现他的身体。
他知道自己有一副很好的身材,高挑修长,腰和背部的曲线非常优美,并且常年规律的健身房锻炼让他拥有匀称的肌肉和紧致的肌理。
Mark对他的身体也非常着迷,他们或许在生活上还有很多问题,但是性爱绝对是完美的。
Eduardo喜欢在性爱时用自己充满活力的身体吸引和诱惑Mark,激发Mark所有的热情,使他沉湎欲望,无暇他顾。
但不是现在这样的,他似乎对身体失去了控制,快速病态的消瘦、苍白,原本紧实的肌肉似乎开始松弛。
把这些毫无遮掩地暴露在Glenn眼里,让Eduardo难堪。
Glenn避开引流管和伤口,小心地擦拭Eduardo的身体。
Michele请他来照顾Eduardo前,曾经给过Glenn几张Eduardo的照片。上面那个年轻人体态优雅,合身的高定西装包裹着一具充满活力的身体,无论是四肢还是腰,都散发着柔韧的力量。
Michele说,“我弟弟看着很温和,但是非常要强,拜托你照顾他,帮帮他。”
Glenn现在看到的是肋骨几乎支楞起他的胸膛,那层薄薄的皮肤下,能见到一根根肋骨的痕迹。
Glenn用发热的浴巾一丝不苟地擦过他的肌肤。Eduardo轻轻地呼吸着,胸膛也随着呼吸起伏,脆弱、单薄。
他察觉出Eduardo细微的紧绷,抬起头便看到Eduardo闭着的眼睛和显而易见的极力忍耐的表情。
“我拿的是心理学学位,别担心,我有护理资格。”Glenn开始跟Eduardo闲聊,手上的动作当然也没有停。
“课题是‘危重病心理问题’。我花了点钱在报刊上刊登公告,希望经历过病危的病人写信和我讨论感受。”
Eduardo睁开眼睛。
“令我意外的是,我在一年里收到上千封信件,它们来自曾经病危的人和即将离世的人。”
Eduardo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然后我把信全部都读完了,”Glenn笑了笑,“很多人都以为生命比尊严重要,但事实上,很多人在承受病痛的时候,同样在承受各种各样的心理问题。”
“由此我衍生出另外一个课题,在临床上可以改善什么细节,使病患能在忍受病痛折磨保持较为积极的心态。”
Glenn在给他拭擦下半身的时候,一直在低声讨论他的课题。
从照顾的手法来看,Glenn确实非常熟练护理的工作,但严格来说其实不算是个专职的护理人员,他从事临床护理是为了探求心理问题的改善。
Eduardo不太了解心理学上的事情,但是Glenn的语言和内容、声调都富有感染力。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Glenn转移到这上面,难堪和尴尬减少了许多。
拭擦完身体后,Glenn给Eduardo穿好衣服。
他看了看Eduardo,说了声“稍等”就离开了。
Eduardo不明所以,他撑到现在已经很疲倦了,忍不住闭眼休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叫了一声,“Wardo。”
Eduardo睁开眼,看到Mark坐在他身边,也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我睡了很久?”Eduardo问他。
“没有。”Mark说,“大概15分钟?我刚进来。”
“怎么了?”Eduardo看到Mark的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自己的脸上,他有点不自在地开口问道。
“Glenn Lewis,”Mark摸了摸Eduardo的下颚,“问我要不要给你刮一刮胡子。”
Eduardo在重症室时,因为一直扎着颈内深静脉置管,所以护士小姐们总会给他把胡渣剃得干干净净的,不过前些天撤掉深静脉的置管后,就不需要剃胡子了,这几天Eduardo下颚的胡渣又冒了出来。
“所以我回答他说‘好的’。”Mark说。
“为什么是你来?”Eduardo有点疑惑,他的眼睛开始寻找Glenn,Glenn Lewis才是自己的护理人员。
“因为我想。”Mark的手指始终逡巡在Eduardo的脸上。
“可以吗?”Mark又问。
Eduardo犹豫着只好点了点头。
Mark收回手,拿过旁边的剃须膏,给Eduardo抹开了,然后用剃须刀轻轻地刮掉他冒出来的胡渣。
剃须刀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响,沿着Eduardo的脸颊蹭过。
Mark距离他很近,呼吸好像也屏着,又浅又轻,但还是像一缕微风似的若有若无地拂在Eduardo的鼻翼上,弄得他痒痒的。
Eduardo看到Mark的眼睛近在咫尺。
那双湖蓝色的眼睛很认真、很专注,给Eduardo剃个须好像如临大敌一般,当年Facebook初具雏形时偶尔出了问题,Mark盯着电脑就是这种模样。
Eduardo忽然不合时宜地觉得很有意思,忍不住弯了眼睛,翘起嘴角想要笑。
“别笑,别说话。”Mark立刻严肃地制止了他,好像现在在做的事情是多么郑重一样。
于是Eduardo硬生生又掰直了嘴角的弧度,同时眨了眨眼,表示明白了。
病房里又只剩下剃须刀的声响。
Eduardo的眼神一直追着Mark的眼睛。
他想起前阵子有一回Mark是周五抵达新加坡。他大概加班了很久,在飞机上也一直在工作,到了Eduardo的公寓,洗了个澡就趴在床上睡着了,好像他大老远从美国来新加坡就是为了在这张床上搂着Eduardo好好睡一觉。
Eduardo次日醒来,躺在Mark身边看了他很久。
他跟Eduardo不一样,有时候加班会加得入了魔,并不太在意形象。那天就是这样,Mark看上去像是疯狂沉迷工作很长时间,下巴尖了,胡渣也冒出来了。
Mark醒来的时候,Eduardo在把玩他的卷发和胡渣。
他握住Eduardo的手腕拉开他的手,然后亲了上去。
他的胡渣扎到了Eduardo,把他扎得有点发痒。
后来他们起床,在洗漱时,Eduardo给Mark刮了胡子。
“你加班了多久?”Eduardo笑着问他。
“十四天吧大概。”Mark回答,“否则错过这周,我就腾不出时间,下次得再过两个月才能来新加坡了。”
“听上去你迫不及待要见我。”Eduardo给他剃好须,亲吻Mark削尖的下颚。
“我是。”Mark说。
他搂着Eduardo的腰,抽出须刀放在一旁,用锐利的眼光看着Eduardo。
“那我得让你的‘迫不及待’物超所值,对不对?”Eduardo笑着说。
他看懂了Mark的目光,并且在Mark的目光里产生了一样的渴望。
然后他们在盥洗台上做了一次爱。
久别重逢的晨间性爱总是非常激烈的。
Mark把Eduardo压到盥洗台上,他的汗水将盥洗台蹭得一片滑腻,大理石的冰冷和他火热的身体交织,刺激出忘情的呻吟,夹杂肉体拍打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浴室。
Eduardo伏在盥洗台上抬起头,Mark的抽送使他的身体摇摆扭动,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好像蒙上一层灼热的水蒸气。
他从镜子里看到自己潮红的脸,赤裸的身体,而在身后贯穿他的Mark像沉默凶悍的猎食者,一边享用他的身体,一边低头温柔地亲吻他汗湿的后背。
那次是他们最火辣的性爱之一。
Mark给他剃好了那点胡渣,Eduardo的下巴又干干净净的了。
Facebook的这位暴君显然对自己的杰作满意极了,眼光上下打量着Eduardo干干净净的脸。
“我现在挺难看的吧?”Eduardo笑着问他。
他脸上在车祸时被碎玻璃蹭破了些地方,幸好都很浅,并不到会留下疤痕的程度,只是现在结痂了,额头和脸颊上都有几块棕黑色的痂,特别明显。
并且他太瘦了,失去了以前俊朗的线条,颧骨支楞着。
Mark不说话,沉默着俯下身,几乎挡住了一切的光。
他用身体笼罩着Eduardo,把Eduardo禁锢在他营造的一个小小的空间中,然后紧紧盯着Eduardo。
Mark有实质性一般的目光从额头、眉、眼睛一直流连到鼻梁、唇。
Eduardo接受不了他这样看自己。
因为Mark的眼光通常是很理智的,带有审视和评判的意味。
而他确实看什么都能迅速总结出敏锐而尖锐的客观评判——Mark的判断很少受情感的影响。
目光最后停留在Eduardo微微皱起的眉,以及闭眼后轻颤的睫毛,最后是他忍耐一般抿住的唇。
Mark伸手揽过Eduardo的身体,摸索到Eduardo戴着订婚戒指的手,然后不容置喙地紧紧扣住他的五指。
Eduardo感到Mark的气息越来越近。
那些灼热的、沉稳的、均匀的气息呼在他的脸上。
然后,他干燥得有点起皮的嘴唇,迎来了Mark的吻。
好像害怕再用力一点,自己的吻就会碰碎了Eduardo一样,Mark并没有深入。
这是一个不带情欲的吻,Mark只是单纯地轻轻用唇贴着Eduardo的唇,除此外没有任何动作。
Eduardo拧起的眉心慢慢在这个吻里舒展开。
“睁开眼,看着我。”Mark命令他。
Eduardo依言睁眼。
他们离得这么近,都能在彼此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我不介意。”
Mark的手指轻轻抚过Eduardo那几个结痂了的地方。
“都是你。”他对Eduardo说,“这些都无所谓。”
Eduardo闻到Mark的气息,温热的,安静的气息,是他这段日子以来在各种消毒液的味道里闻到的最鲜活的气息。
“我在重症监护室多少天了?”Eduardo怔怔地低声问。
Mark扣着他的手指还没有放开。
“二十五天半。”他平静地回答。
“我不知道,原来过了这么久?”Eduardo说,“我以为只有九天或十天。”
“……”
Mark抿着唇,他扣着Eduardo的手指又紧了几分,低下头浅浅地亲吻他,声音又沙哑又疲倦,好像抱怨一样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Eduardo茫然地被他吻了几下,忽然明白过来。
那一瞬间他怔愣了,因为他好像触摸到Mark隐藏在平静表情和冷静动作下的那些感情。
是那张画,是戒指,是第七个账号的真相,是Mark低下过的头颅,是他嘴里笨拙不知所措的几个“plea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