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万里丹山路(56)
月上中天,曹若愚终于蹑手蹑脚回了屋里。他见文恪裹着被子,团成了一团,他摸摸自己,确定身上不是冷冰冰的,这才小心翼翼躺了回去。
曹若愚很暖和,一年四季都是。他有时候会想,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文长老才会允许他一直睡在这个被窝里。没多久,文恪就感受到了热源,往他这里滚了滚,找个舒服的姿势重新躺好。曹若愚低头看向怀里的某人,轻轻拨开他耳边的长发,低声道:“文长老,我是说,我觉得你很迷人,但是我二师兄喜欢孙掌门,这件事我不好先和你说。”
“等我二师兄来,我再告诉你吧。虽然他一定会同意我说的,但是他喜欢孙掌门这么久,我怕他再伤心,毕竟差了辈分呢。” 曹若愚自言自语着,不由地话多了些,“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拿我当小孩啊?什么时候看我不那么傻就好了。”
文恪眼帘微颤,搭在他胸前的手忽然动了下,曹若愚立马闭上嘴,生怕吵醒了这人。但他等了许久,文恪也没有再动。
大概是在做梦吧。
曹若愚放松下来,替文恪掖好被角,手轻轻搭在他背上,也沉沉睡去。
第40章
次日天刚蒙蒙亮, 文恪尚在熟睡中,曹若愚就睁开了眼睛。他见到那张沉静的睡脸,小心翼翼挪开对方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 轻手轻脚出了被窝, 下到一楼。
哑奴正坐在那木箱上, 佝偻着背,困得眼皮打架,头也晃来晃去。曹若愚没有惊醒他,很快就出了门。房子外头有一个临时搭造的土灶头,他们平常一日三餐就用它解决。曹若愚从溪边打了个点水回来, 将詹致淳给他的鸡蛋煮熟,然后再把带来的干粮热了一些, 就当是他们的早饭。做完这些, 他就揣着那颗鸡蛋,闪回屋内,趁着哑奴没醒,给那人硬塞了进去。
曹若愚每次干这种事都很紧张,总有种会被人当场抓包的强烈预感。他长舒一口气,又悄无声息地上了楼,没有注意到床上那人微微蜷起的指节。
文恪还在睡。
曹若愚本想叫醒他,但见人如此不设防的模样, 又心生欢喜。他趴下来,注视着那张清俊的脸。文恪一看就是那种文质彬彬的读书人, 腹有书香气自华, 连眉毛都比他细长。曹若愚伸出一根手指, 轻轻戳了下这人的眉头,对方一点动静都没有, 睡得很香。
怎么不醒?
曹若愚想着,亲一下会醒吗?
他猛地愣住,翻了个身,仰面躺着,望着头顶的天窗。曙光已然透了进来,屋内逐渐变得亮堂,他的心里好像也投进了一束光似的,那原本藏在夜里,沉于水中,懵懂模糊的感情,隐隐约约露出了端倪。
文恪忽然往他这边摸索了两下,手又搭在了他的颈侧。曹若愚小小地吓了一跳,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摇醒了他:“文长老,该起床了。”
文恪茫然地睁开眼,见他已经穿戴整齐,还有些迷糊:“你起这么早?”
“我去把最后一颗鸡蛋给那位夫子吃了。”曹若愚如实答道。
文恪猛地惊醒:“啊?你都喂进去了?怎么不叫我?”
“啊?你也没和我说呀。”曹若愚呆呆的,文恪揉揉惺忪睡眼:“我还想着去看看呢,到底是什么灵丹妙药,能起死回生。”
曹若愚想了想:“现在去看也来得及。”
文恪从被窝里钻出来,一件一件套好衣服,曹若愚就坐着,乖乖等他,眼睛就像长在对方身上似的,文恪走哪儿他看到哪儿。
“起来。”文恪一巴掌按在了他的头顶,曹若愚点点头,就见对方重新换上了那件月白天青的剑袍,肩膀那处被咬坏的红蕊白梅还没有缝补好,露出些许中衣的颜色。
曹若愚看了眼,道:“文长老,你的剑袍,晚上我缝一缝吧。”
“不麻烦,等我回临渊,再换件新的就好。”
“不会缝坏的,你信我。”
曹若愚说得有点急,文恪莞尔:“我又没说你会弄坏它,再说了,坏就坏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望着那个年轻人:“你要是扎到手,那才是得不偿失。”
言罢,他便转身下楼,曹若愚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急匆匆跟了上去。
原来文长老是担心我。
曹若愚很是高兴。
他俩一起下了楼,几人一并吃了饭,哑奴便去休息,换成历兰筝来守着人,文恪也选择了留下。
只有曹若愚在溪水边折他的雨燕。
“不知道二师兄他们怎么样了。”他念叨着,忽然远远地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呼唤:“小若愚!”
曹若愚转过头,就看见傅及他们出现在了视野当中。他喜出望外,立马跑了过去:“二师兄,三师兄,小师弟!”
待跑近一看,孙夷则居然也在。
曹若愚十分惊讶:“孙掌门,你怎么在这儿?”
“说来话长。”孙夷则笑笑,眉眼含情,曹若愚横看竖看,问道:“孙掌门,我总觉得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嗯?哪里不一样了?”
“嗯——”曹若愚沉吟片刻,“就像,有了天大的喜事。”
孙夷则闻言,竟是怔了怔,施未大笑:“不愧是我师弟,眼神就是犀利!”
傅及不轻不重地搡了他一下,施未挑眉,上前搭住曹若愚的肩膀,半推着他往回走:“小若愚,我跟你说啊,有人大半夜不睡觉,偷偷跑来找二师兄。”
“啊?”曹若愚更是吃惊,“孙掌门吗?”
“是。”
孙夷则听得见,很自然地接了话。
曹若愚回过头,看了眼身后的两个人,傅及微微红了脸,避开了他的目光。可孙夷则却很镇定地又重复了一遍:“是我。”
曹若愚再怎么迟钝,此刻也有点明白了,他低声问施未:“孙掌门,和二师兄,他们?”
施未连连点头:“他俩这两天都睡一块。”
曹若愚惊得嘴巴都合不上:“进展这么快?”
施未点头如捣蒜,傅及轻轻咳了两声:“你们两个收敛些,我不是聋子,听得见。”
曹若愚大笑:“那可太好了,我正有事要告诉你呢,二师兄!”
“什么事?”
“晚上再和你说。”
曹若愚喜出望外,太好了,二师兄不会再伤心了,他也可以光明正大地与师兄谈谈文长老的事情了。
曹若愚直到进屋,嘴角都没放下来过。
文恪看见几人,眼神一亮:“你们都到了?”
“文长老。”几人齐齐应声,孙夷则就站在傅及身边,笑得格外开怀。文恪极少见他这样,一是经年以来,他们见面的时间屈指可数,二是在过去的岁月中,孙夷则确实难得轻松。
文恪见此,便猜到是何种原因。
他道:“小年,此次下山,应当是来游历的吧?”
“嗯。”孙夷则大方地承认了,“师父说,临渊那边她担着。”
“顾师姐自小与大师兄一起长大,是他的左膀右臂,有她在,临渊不会有事的。”文恪并不意外,孙夷则微微垂眸,又道:“文长老,具体的事情,晚些时候我再与你细说吧。”
他还有件事,需要拜托文恪。
“好。”对方想也不想地答应了。
孙夷则笑着,应了声:“嗯。”
施未目光越过文恪,看向他身后的历兰筝,对方显然不适应这么多人,有些局促,见到自己,眼神不由自主有些躲闪。施未就自顾自地介绍起来:“历姑娘,这位是临渊的孙掌门。”
“临,临渊?”历兰筝更是窘迫,她最怕遇到这些仙道大家,总觉得他们是什么严肃刻板之人,会不留情面地教训她逃婚之事。
孙夷则笑着:“我叫孙夷则,小字维年,历姑娘不必这么拘谨。”
历兰筝点点头:“孙掌门,看着挺年轻的。”
“是挺年轻的,我们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只是掌剑呢。”施未打趣道,“又年轻又有能力,把人迷得晕头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