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万里丹山路(158)
文恪哭笑不得:“你确实挺乐观的。”
“那当然了。你看看我,不就从一个小弱鸡长到了现在吗?”曹若愚见他笑,便想着再接再厉,可文恪抿了抿唇,终是鼓起勇气问他:“曹若愚,如果有一天,有人和你说,你命定之人不是我,你会怎么办?”
“啊?”曹若愚被问得愣了一下,“那能怎么办?我们都在一起了,那肯定是要一生一世的呀,管别人说什么呢?”
文恪也怔了怔,忙不迭问道:“我的意思是,我是说,假如前世你是个救死扶伤的大侠客,有一个青梅竹马的,道侣,那今生你会和他再续前缘吗?”
文恪说完,整个人脸都红了。
曹若愚闻言,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下反应过来:“你这么些天就是为了这个苦恼?”
文恪不好说不,也不愿意承认,便选择保持沉默。
曹若愚轻声道:“文长老,虽然人有轮回,万事有命,可今生我只是我,我只喜欢你一个人。你说我身上有累世因果,所以今生坎坷,这些我都认,我都可以想尽办法去解决。但是我的感情,就在我这颗心里,它是属于你的。”
文恪哑然,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曹若愚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处:“我现在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若是尽信命,不就成了上天摆弄的棋子了?你要相信我,也该相信自己,要相信人定胜天,我们不该屈服于这种所谓的命运。”
曹若愚说着,笑笑,声音愈发温柔起来,还有些许赧然:“你能喜欢我,就已经是命运对我最大的恩赐了。”
文恪感受着掌心之下那颗跳动的心脏,想到这人的关心、爱护、勇敢和温情,心底也一片柔软:“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我没事!”曹若愚一时高兴,不免大声了些,但立刻想到师兄师弟们都在休息,立刻低下头,文恪莞尔,轻轻摸了摸他的心口处。曹若愚耳朵根微红,苗苗突然出了声:“我还没有睡着。”
“你现在可以睡了。”曹若愚一把将它塞进怀里,捂着它不让它出来,苗苗在他怀里闹腾着:“爹爹坏。”
“第一次当爹,你包容一下嘛。”曹若愚隔着衣服轻轻拍着它的背,苗苗赌了一会儿气,就也原谅他了,翻身直接睡了过去。
文恪瞧着曹若愚,眼底尽是温柔。可他还在逗着这人:“想不到我们小若愚也挺能说会道的。”
“我又不是真傻。”曹若愚委屈,“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文恪轻笑,在他嘴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第112章
傅及这一夜都在梦境中游离。
他梦到了小时候的家, 梦到了那时候的太阳、房屋、野花、欣欣向荣的集市,和所有生活在这里的人。
但一切,已经许久不曾入梦来了。
傅及梦见自己行走在熟悉的道上, 路过的每一个人在向他问好, 问他“小少爷, 今儿练剑了么”,而他光顾着点头:“练了练了”。可身边突然多出来一只手,拽着他的衣袖“少爷,随我回去练剑吧”,傅及很困惑, 他想,他每天都是练完剑再出门的, 为什么还要再回去呢?
他想了许久, 便在梦中回忆起来,每天练剑的,已经是拜入薛思门下的自己了。
傅及猛地惊醒,一下坐了起来,孙夷则也迷迷糊糊睁开眼,含混着问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傅及反应很快,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孙夷则便又睡了过去。
傅及只当这噩梦一场, 沉默地躺了下来。可他望着这黑沉沉的天,陷入了长久的失眠中。
暗夜中, 有人踽踽独行。
他身轻如燕地穿过茂密的丛林, 如风过境, 转瞬便消失在了树木之后。再出现时,他已独自进入一个隐蔽的洞口。那地方伸手不见五指, 高高低低的岩石形状古怪,稍有不慎,就会撞个头破血流。
可来者并不害怕。
他点了一根火折子,便轻车熟路地朝前走。洞内乾坤无量,分有大小七八个岔路口。他想也没想地转身进了左边第三条路,沉默不言地行走着,一丝脚步声都未曾发出。
没多久,视野便开敞亮起来,石英缤纷,光彩异常。一处水帘自山洞缝隙间落下,点点滴滴如珠串崩裂,尽数落入石英丛中,形成一道细小的湍流。再仔细一看,靠近洞口的石英被人为雕刻成一朵朵栩栩如生的睡莲,别有一番意趣。
来人轻笑,微微低着头,横穿过那道水帘。不出所料,一道寒光乍现,来人瞬间举起双手,笑着:“别误会,是我。”
闻言,架在他脖子上的冷刃便撤了回去,再抬眼,某人已经端坐在了一块蒲团之上。
“你挺逍遥啊,怀钧兄。”来人脱下自己一身斗篷,露出本来面目,恰恰是自五柳山庄出来的栾易山。
对方闭眼打坐,似是入了定,栾易山见状,调笑道:“哎呀,好像叫错了,我是不是应当叫你,乔兄?乔序兄?”
乔序不为所动,只是睁开眼问他:“深更半夜造访,栾兄又是何事呢?”
“找你结账。”栾易山说着,将那斗篷叠了叠,摆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再一屁股坐了下来。双腿放松的那一刻,他喟叹:“可真是累死我了,你说你好好的没事,躲这里做什么?害我一通好找。”
乔序不咸不淡地回道:“那真是苦了你了,回头请你喝茶。”
“哈哈,这也不必,我怕你暗杀我。”栾易山呲着牙,一时竟不知他到底是发自肺腑地在笑,还是下意识地警告。
乔序根本不理他,只是静静地坐着。
“斩鬼刀重铸很顺利,施未那小子目前还活蹦乱跳的。”栾易山说着,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这笔账怎么算呢?你要不先结我一部分,等一切尘埃落定,再给我结清?”
乔序不言。
栾易山眼珠子一转:“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当初说等价交换,如今我替你拉了那几个年轻人一把,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等价交换确实不假,但我记得当初约定是,你先替我完成斩鬼刀重铸,事成之后,我会答应你一个条件。”乔序一点都没上当,“可你现在让我结一部分,保不齐你是想空手套白狼,让我白给你多做点事。”
“嗯?原来在你眼里我这么坏的吗?”栾易山倒是笑得开怀,乔序选择保持沉默。
“纪怀钧,你我相识一场,今儿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我就算受伤,杀你也是轻而易举。”
栾易山突然噤了声。
他与乔序确实实力悬殊,对方哪怕伤重至此,也比他能耐许多。这也怪不得叶星一定要取此人性命。
栾易山捻着手指,问道:“纪怀钧,你下一步什么打算?”
“没有下一步。”
“没有?”
“将死之人,没有必要再做谋划了。”
栾易山手指一顿:“你伤这么重?不会吧?那几个毛孩子能有多大本事?”
“盲目自大只会害了你,栾易山。”乔序敲打着他,可栾易山并没有放在心上:“你和我计较什么?你活不长,难道我能逃过一劫?等那雷池崩塌,天地倾覆,你我皆是一抔土了。”
“呵,”乔序竟是笑了,“那便是我误会你了,你比我看得开。”
“过奖过奖。”栾易山话锋一转,“我听谢照卿说,他最先碰到了燕知,但山谷之外,变故突生,燕知追着一个神秘人跑了,我掐指一算,她应是追着你去了。”
“所以呢?”
“燕知现在在哪儿?”
“她没有追上我,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
“当真?”栾易山显然不信,“我还以为你会杀了她,原来只是追丢了吗?”
“我不会杀她的。”乔序似乎并不想细说此事,反问他,“你呢,总不会是专门来探望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