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万里丹山路(206)
栾易山望着他迅速消失的背影,开始打起了算盘。
荆溪,可用。
他眼底闪过一丝精明的光,随后也追了出去。
顾青飞奔至山门,正见薛闻笛被雷火劈中,自半空坠落。她顿时冲了过去,张开双臂,想要接住他,一道雷火刚好劈在她脚下,震得她后退三步。
“真是长鲸行?”叶星笑笑,薛闻笛起身,猛地吐出一口血,他不由在想,这人莫非是个怪物?即使是当年魔都压境,他也不曾遇到过如此棘手的敌人。
“打这么久,你都不会累吗?”薛闻笛发出了他的疑问,叶星哂笑:“神与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我生来,就凌驾于你们之上。”
薛闻笛蹙眉:“神?我可从来没听说,有这般草菅人命,罔顾青天的神!”
“哈哈哈……”叶星仰天大笑,“那你现在见到了。”
他脸色一沉,凶狠毕露,“你们不该忤逆我!”
霎时间,他的背后窜出无数道黑影,雷火聚集,一座巨大的雕像若隐若现,犹如鬼魅幽魂悬浮在空中。暴风骤雨轰鸣而下,薛闻笛眼前一片迷雾,黑暗的视野中闪过一张张狰狞的人脸。
这场景,似曾相识。
薛闻笛想起了他在聚魔池中见到的一切。
爱恨贪嗔痴,欲念无所遏制,悲喜起落无从超度,即生恶端。
狂风呼啸,薛闻笛立身不退,顾青艰难上前,将长鲸行交到他手上。
“师兄,会回来吗?”她哽咽着问。
薛闻笛从灵囊中找出那盆绽放木芙蓉,他先前施术将其变小,如今只有巴掌大。
顾青抱着那盆花,只听薛闻笛说道:“阿青,退后。”
狂风暴雨中,她看见那抹挺拔的背影飞身上前,利剑划破长龙,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开一道生路。
“轰隆隆——”
天地好像破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顾青脚下一晃,不停地往下坠落。她紧紧抱住怀里那盆木芙蓉,喃喃着:“你们一定要回来啊。”
隐隐地,她似乎听见了那熟悉的清脆铃音。
年少时,她的避邪传音铃曾经断过一次,孙雪华便将自己的那串送了给她。
“阿青,若你有难,摇响这串铃铛,师兄必定不辞万难,赶来相助。”
那是年少时的承诺。
此后的年年岁岁,顾青黯然神伤时,都会回忆起那个晴朗的午后。这串铃铛陪伴了她无数个苦痛的夜晚。
她挣扎着,摇响了那有些古旧的铃铛,恍惚间,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负剑而来的身影。
“师兄……”
顾青呢喃着,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第149章
年初一, 新雪骤降,风波千里,青山折腰, 草木凋零。天崩夜碎, 临渊大乱。双方鏖战一天一夜, 两败俱伤,叶星败走,薛闻笛、顾青不知所踪,临渊失其六所,退避照水聆泉。无渡峰损兵折将, 荆溪携部撤离。李闲夜登岫明山台,催动密音帷, 敬告天下, 邪魔再出,大难在即。
铃音彻响,危机重重。各门各派收到此讯息,更是人心惶惶,分歧不止。一说,十二年前正邪之战后,临渊已是事实上的正道支柱,支柱尚被摧残, 余下同盟何以自保?不如早早投降,以求苟且。二说, 覆巢之下, 焉有完卵?不若拼个鱼死网破, 或有一线生机。
各家如此混乱,谈何百姓?一时间, 整个人间愁云密布,不见天日。
北地,五柳山庄。
得知临渊遭遇重创的陈彦大骇,在中庭踱步许久,随后便找来崔玄,问他:“我们要不要去临渊?”
崔玄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的,也不直说,反问:“你怎么想的?”
“我觉得应该去的。”陈彦摩挲着手掌,有些不安,“虽说山庄现已不复当年,但如今天下共患难,我们必没有避居一隅的道理。”
崔玄听了,并不意外,眼皮都没眨一下:“你想去,那便去吧。”
陈彦竟是更紧张了些,小心翼翼的,似乎在向他确认这件事:“你不拦着我?”
“有什么好拦的?我也要去的。”
“我还想再多带点人去。可山庄入不敷出,这次一去,恐怕真就后继无人了,等回头去了地下,师父会不会把我的腿打断?”
“你真怕师父打断你的腿,当初就不该猪油蒙了心,跟着明正扬坏事做尽。”
陈彦哑口无言,只是一个劲儿地搓搓掌心:“当初是我不对,我——”
他犹豫着,不知该说什么好,崔玄却轻轻笑了一声:“我马上去召集门下众弟子,你好好想想怎么说吧。”
陈彦一愣,崔玄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你既做了这大管事,就要有大管事的样子。”
陈彦支吾着,忐忑之余,又有几分庆幸。
他想,崔玄总归是念着同门情谊,向着他的,没有怨他怪他。
如此,陈彦很快就召集了门下众弟子。五柳山庄本就在正邪之战中遭受重创,已是回天乏术,前些日子,他又清退了明正扬的势力,眼下,偌大的庭院竟是站不满年轻后生,举目望去,尽显寂寥。
陈彦心中五味杂陈,喉中酸涩,他清楚地知道这点人根本无济于事,大乱已起,此刻下山无疑是水中投石,只叮咚听了个响。
但是——
陈彦正声道:“诸位在我五柳山庄修行,不过数年光景,多是少年意气,尚不知乱世险恶。此番召集各位前来,一是要告知各位,大难在即,天下危困,我欲前往临渊,与其共商除恶大计。”
话音刚落,庭中弟子面面相觑,多有窃窃私语者,茫然不解。
陈彦又道:“二是要告诉大家,必行凶险,恐有去无回,若诸位不愿随我前往,可自行归家,他日有缘,再至我山庄学艺。”
庭中弟子哗然。
陈彦蓦然想起十二年前,他也是这般立于庭中,听师父训话。那时候,门中济济,多有表率,而今,已是没落。
想起师父,便想起姐姐。想起姐姐,便想起无数战死枉死的同门。陈彦哽咽道:“诸位年少,许多人都不曾见过先庄主,见过师兄师姐。想当年,我山庄苦守山城,孤立无援,先师更是以身殉道。如今同道有难,吾不忍其重蹈覆辙,虽是力薄,仍愿尽一份心力,免其心寒。”
陈彦说着,深深看了眼这群年轻人。他们大多二十岁出头,正是大好的时光,若是另寻他路,也许会比在这里好上不少。
起码不会朝不保夕,生死难料。
陈彦默然而立,静静等待着结果。只见人群中站出来一个年轻的姑娘,抱拳道:“大管事,弟子愿往。”
天阴沉沉的,那人的神情看不太真切,可说话却掷地有声,陈彦一晃神,小声唤道:“姐姐?”
他念得太小声了,所有人都没有听见。陈彦反应过来,赞许地注视着她:“好。你叫什么名字?”
“尹晓棠。”
“好,陈某多谢尹姑娘仗义相助。”陈彦也毕恭毕敬地向她抱拳行礼。
尹晓棠微愣:“大管事言重了。”
“弟子亦愿前往。”
又一人站了出来。
紧接着,便是二人三人,一个接一个,纷纷上前来。陈彦大为感动,只见崔玄匆匆而至,带了一个大铁箱子。
“这是什么?”陈彦觉得那箱子格外眼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崔玄没理他,径直打开,里头整整齐齐摆了些弓箭袋。
“这是师父从前锻造的,之前一直藏在武器库最里头,我检查了一下,都能用,锋利如新。”
陈彦点头道:“好。”
他吩咐所有人稍作休整,午后即出发。
崔玄招招手,示意他跟着自己来。陈彦没有多想,与他一道走到僻静处,崔玄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打开来一看,里头竟是一颗光滑的蛋。那颗蛋比寻常的鸡鸭鹅蛋都要大,几乎比得上陈彦一个拳头。蛋壳上若隐若现冰天裂纹,若不细看,很容易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