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万里丹山路(164)
燕知懒得和他计较,施未也见好就收,没有再惹毛她。两历兰筝看着吵得有来有回的两个人,哭笑不得,但也没有再拦着。
他们相安无事地行至林中某处。
施未忽然“咦”了一声:“这不是我们最开始发现那草灰的地方吗?”
“什么灰?”燕知问他,施未便将原先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燕知蹙眉:“清骨丸?血蛭?”
施未见状,以为她知道点内情,刚要追问,就听对方道:“那人应该是周昂。”
“你确定?”
燕知神色一凛:“当然,他是我打伤的。”
“啊?”
“那天,我本来追着那个人,一路到了这里。”
燕知对那天的情形记忆犹新。
乔序不恋战,且十分狡猾,她与这人周旋数日,仍是未见胜负。
“该死。”燕知非常恼火,但苦于地形影响,并不能与人正面对抗。那乔序似乎对此十分熟悉,仗着这些优势,四下藏匿。
“我与姑娘无冤无仇,姑娘何苦穷追不舍?”乔序的声音幽幽地从暗处传来,惹得燕知直冒火:“你伤人在先,还有脸来问我为何穷追不舍?识相的话赶紧给我滚出来!说不定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哦,原来姑娘是要那几个小年轻讨个公道?”乔序故作诧异,“没想到,他们竟有姑娘这般道行深厚,修行奇绝的援手。”
“少废话!再不现身,我就将这里夷为平地!”燕知很是狂躁,一方面,她极为厌恶对方的戏弄,另一方面,她不得不承认,若是再继续拖延下去,何以忧的情况只会更糟糕,哪怕她也不清楚那个剑匣究竟是什么来头,但依照她多年刀尖舔血的经验,这种东西绝对十分危险。
乔序却很悠闲。
他很了解燕知,从很久之前开始,他就在暗中观察着这些命运中必将出现的每个人。
燕知并不知道自己,乔序对此也心知肚明。
“可以。”乔序淡然道,“若姑娘想,那便去做。若真能找到在下,那就算你胜我半子。”
“你在挑衅我?”燕知眸色一沉,乔序轻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燕知顿时握紧手中团扇,灵气凝结,将眼前的山坡掀了个底朝天,高大的树木应声而断,一根接一根拦腰倒地,震得脚下泥地都在微微颤抖。乔序轻飘飘地晃了个身,从凌乱纷飞的树叶下面穿了过去,躲到了背阴的一侧。燕知立马追了上去——
她输了。
她本可以赢。
如果不是中途突然冒出来一只雪白的庞然大物,她必定能取对方项上人头。
乔序用破夜刺伤了她,然后带着那只狗一样的玩意儿逃了。
燕知憎恶失败,所以将她与乔序的争斗描述得十分模糊,就像书上简略的一笔,之后便再也不会提起。
施未听了半天,只听出来她的不甘心,没听出个重点,就忍不住问:“然后你撞上了周昂?”
“对。”
“那你干嘛不直接从你遇到周昂开始说?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被乔序打伤了。”
燕知:“……”
“再多说一句我就立刻掐死你。”她恶狠狠地瞪了施未一眼,对方立马闭了嘴。
受伤的燕知从山上下来,误打误撞进入了青木镇的遗址。那地方早已荒废,甚至找不到一处避风之所。彼时,燕知还有些力气,就走走停停,寻到一处合适的地方,贴着矮墙坐了下来。她给自己简单包扎了一下,想着再歇一歇,就去找点水喝。岂料,就在此时,她感知到了一个陌生的气息。来人刻意压着步伐,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但行路稳健,呼吸匀长,燕知心下便知,来人是个练家子。
“谁呢?”
出于好奇,燕知悄悄拨开了挡在她身前的草丛。
那人一闪而过,仅留下一个高大的背影。燕知觉得有点熟悉,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是谁。
她与周昂并不熟悉,仅仅是打过几次照面,若不是那段时间,谢照卿一直在她跟前唠叨周昂的事情,她恐怕连这个名字都不会有印象。
此刻的燕知担心乔序有同伙,恐有黄雀在后的隐患,便折下一片草叶,施术飞了过去,准备一探究竟。
不曾想,对方竟十分机警,察觉到这一丝力量的靠近,迅速做出了反应,挥刀劈断了那片草叶。他转过身的那一刻,燕知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
“不是周昂?”
燕知心中古怪,但立刻又想到,谢照卿曾说过,周昂已经“破茧”,已然改头换面,今非昔比。
燕知单手结印,借着幻术将自己彻底藏匿起来。
那人持刀在她附近搜寻,最近的一次,那刀锋几乎就是擦着她的鬓发划了过去。燕知动也不动,敛着气息,静默而坐。对方见没有异样,便稍稍放下心,继续朝镇中心走去。燕知不得已改变策略,无声无息地跟了过去。
那人在一处废墟前停下,并在地上插了三根长香,而后跪下,郑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义父,周昂回来了。”他神色冷峻,却难掩心中凄然,伏地再拜,良久不曾起身。
燕知颇有些好奇,只见周昂跪坐多时,直到长香燃尽才缓缓站了起来,活动了两下筋骨。
“阁下在暗处窥探我许久,不知意欲何为?”
燕知挑眉:“啧,还是被发现了。”
说时迟,那时快,周昂拔刀上前,当场劈碎了燕知设下的陷阱。待看清来人,他才低声道:“果然是你。”
“知道是我,还敢来造次?”燕知不急不缓地说着,甚至有几分轻蔑之色,“还是说,你觉得我受伤了,就会任由你宰割?”
周昂不答,手中冷铁直逼燕知命门而来——
“周昂想置我于死地,可惜,还是败给了我。”燕知尾音上扬,端得一副得意姿态。施未没有和周昂交过手,并不知此人深浅,但转念一想,能在无渡峰那么多高手围追堵截的情况下,还能全须全尾地活到今天,想必非是等闲之辈,燕知在自身受伤的劣势下还能胜他,得意也是必然的。
“不过说起来,你会用毒?”施未决定慢慢磨,他发现和燕知交谈只能顺着这人的性子来,姿态稍微放低些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不会用毒,是周昂放冷哨偷袭我,被我打了回去,他自个儿中招了。那暗器上淬了毒,他就跑了。”
“原来是这样。”施未若有所思,“那周昂在这里祭拜他的义父,他义父又是谁?不会是周家家主吧?”
“谁知道呢?这鬼地方都碎成渣了,哪哪儿都一个样儿。何况周昂的真实身份一直是个谜,他就是对着一头猪磕头,我们也不知道啊。”
施未转而又问:“那你应该也费了不少力气吧?不然也不会藏在那林子里。”
“是费了些力气,但不至于会死。只是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才发现这林子很古怪,找不到出路。”燕知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周昂若真是周家人,那他对这曜真洞天应该十分熟悉,说不定我们循着他的痕迹,就能找到出去的办法。”
“你不是说他的身份很谜吗?”
“死马当活马医啊,你爹没教过你?”
施未:“……”
我忍,我忍。
“那,你有办法找到他吗?”
“活人易找,死人难寻,你最好祈祷他还好好活着。”燕知琢磨着,“周昂在此现身,说明无渡峰的人也离这儿不远了。”
施未一听,也跟着发愁:“那我要尽快和二师兄他们会合才行。”
“那你求我。”燕知嘴快,硬要踩他痛脚。
施未:“……”
眼一闭,心一横。
“求你。”
“帮帮侄儿我吧。”
燕知一愣,接着朗声大笑,拍拍他的肩:“那你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