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万里丹山路(41)
“啧。”燕知觉得没意思,躲都懒得躲,在那拐杖第二次劈下的时候,她两指微张,轻巧地夹住了那根圆木。梁老太太冷哼一声,手中拐杖竟是变成了一把锋利的竹剑,剑锋下压,斩下燕知葱段似的白皙指节。
“啧。”燕知甚感无趣,“就这?”
她甩甩手,那血淋淋的伤口处再度长出了完好的骨头、血肉与皮肤。
一切完好如初。
梁老太太还是拄着拐杖,神色冷峻:“是我低估你了。”
“嗯,还有呢?”燕知不以为意。
“但你不该仗着有几分本事就来惹怒我。”
梁老太太端着那高高在上的姿态,燕知哂笑:“你还不好惹?不过是区区——”
话音未落,身后竹林便像是活了过来,将她层层包围。
燕知冷漠至极。
叶落如雨,铺天盖地,本该柔韧的竹叶此刻坚硬似铁,划开整洁干净的衣物,再破开细嫩的皮肉,割裂搏动的血管,再从另一处完好的皮下破出,嵌入冷硬的地面。
一时间,鲜血如注,遍地狼籍,碎裂的石屑混着烂透的五脏六腑,杂乱无章地铺着。
燕知睁着眼睛,目光涣散,动也不动。
梁老太太蹙眉,正犹豫着要不要去一探虚实。突然间,燕知眨了下眼睛,伸个懒腰。
梁老太太迈出去的脚停在了原地。
“扑通——”
燕知在那法阵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梁老太太凝神,没有察觉到周围有活物的气息。
真死了吗?她想。
“真死了。”
一双柔若无骨的手不轻不重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梁老太太一顿,刚要发力,燕知的大拇指就已经按在了她颈部搏动的血管处:“你猜,我有没有本事,现在就掐死你?”
梁老太太不答,燕知笑笑,凑在她耳边小声道:“真无聊,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敢对我大呼小叫。”
梁老太太眼底闪过一丝动摇,她并未使上全力,但若只是一般修道之人,也绝不可能在这竹林中全身而退,甚至于说毫发无伤。
她在心底重新评估了下燕知的价值,而后镇定说道:“先前是我招待不周,还请姑娘见谅。”
“啧。”燕知今天已经是第三次发出这种声音了,这代表她的耐心到达了极限,“说些我爱听的,否则,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姑娘无非是想见见我那孙儿,可今夜洞房花烛,怎好让姑娘搅局?老身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想必姑娘你,也能体谅老身一片良苦用心。”
“哈哈,倒还是我的不是了?”燕知大笑,却是松了手,“既然如此,那我真是好奇他们会拥有怎样的一个夜晚。”
“姑娘说笑了,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
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洒落在挺拔的竹身与沙沙作响的竹叶上。血珠自叶间滑落,在裸露的鹅卵石上溅出一点斑驳血迹。
梁老太太捂着血流不止的脖颈,瞪大了眼睛。
她完全没有看清燕知何时出的手。
“我不会立刻要你的命。”燕知冷冷说道,“但也只有炷香的时间。时间一到,若无人救你,你就等死吧。”
她那漂亮的眼睛在这瞬间,变得晦暗阴沉,令人不寒而栗。
她伸手,指腹点在了那满是皱纹的额头:“区区虎妖,也敢和我斗?”
指尖一弹,梁老太太应声倒地。
一只受伤的金眸大虎奄奄一息地趴在了她曾自以为傲的阵中。
“我已经很给面子了,何姐姐。”燕知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竹梢,一人怀抱琵琶,静默而立,衣袂翩跹,眼波流转,足尖不染一粒纤尘。
第31章
屋内, 施未还傻愣愣地看着梁柯,一时无言。
梁柯却抬头望向那根横木,以及藏于上头的某人。傅及见状, 便没有再躲, 翻身落了下来。梁柯总算看清了他的长相, 眉目疏朗,侠气盈身,落地的那一刻,似是渺渺萤火坠入黑夜,微光明灭, 如茧化蝶,难以忽视。
梁柯歪头, 又看了眼施未, 道:“你喜欢他也不奇怪。”
施未:“……”
傅及:“……”
说时迟,那时快,凌厉的掌风劈下,傅及侧身避开,只听“咔嚓”一声响,身后的家具裂开了一道缝。
“大婚之夜拆新房,这不太好吧?”傅及并未出剑,而是凝神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梁柯轻声道:“可你不能活。”
他挥袖, 门窗顿时闭锁,而掌风再起, 屋内却如铜墙铁壁, 再也没有坏过一件东西。
施未没有出手。
他也觉得梁柯的行动很奇怪, 好像,同手同脚?
但又不完全如此。
傅及一个闪身, 出现在他身侧,低声道:“梁柯脚不沾地,他是飘着的。”
“啊?”
施未怔了怔,再次望向那宽大的喜服。
最开始,他以为是梁柯太瘦,撑不起来繁重的喜服,所以才显得衣服空荡荡,而经傅及这么一提醒,他才注意到梁柯衣袍下摆当真是地而过,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他不像是鬼魂。”
施未很肯定,他自小见得多了,相信自己的判断。
傅及不言,又一道掌风落下之时,他果断出了剑。
“当啷——”
数枚飞镖自梁柯袖中飞出,寒光冷冽,杀人无声。傅及持剑连番挡下,那些暗器瞬间爆炸,轰鸣作响,硝烟弥漫,震耳欲聋。傅及被迷了眼睛,昏暗中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胳膊,一道掌风呼啸而来,直击他命门。危急时刻,施未抛出那大红盖头,捂住梁柯的头,狠狠将他掼倒在地。
“咚——”
施未大喊:“二师兄,你怎么样?”
傅及揉揉眼睛,咳得满脸通红:“我没事,就是这烟太呛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施未倒没觉得有多呛,“我早习惯了。”
话音未落,地上某人又直挺挺地弹了起来,施未一怔,这动作也太硬了,就像,就像——
一个人偶。
施未愣了下,盖着红盖头的梁柯又一次朝他扑来。
两个人赤手空拳搏斗起来。
傅及冲上来帮忙,从背后锁住梁柯的脖子,试图将他与施未拖开一段距离。那大红盖头在拉扯中掉了下来,一张惨白的脸正对着傅及,瞠目欲裂。
傅及吓了一跳,赶忙又看了眼:“没错吧?这是背面吧?”
“当然了,他手还在和我打架呢!”施未拳脚功夫差了些,哪怕傅及已经制住了梁柯,他还是打得费力。
“他手怎么这么长?”施未一个闪身,就见那手弹出去老远,直接嵌进了身后的墙壁,带出大半块砖头。
“我的天啊,还好不是打在我身上。”施未心有余悸,就在此时,梁柯突然张嘴,死死咬住了傅及的肩膀,傅及忍不住吃痛闷哼:“你快点,我压不住他了!”
梁柯的牙十分坚硬,似乎要将他的骨头生生咬断,傅及甚至能听到肩膀处微弱的咀嚼声响。施未倒吸一口凉气,撕下自己的一截衣袖,以血为墨,画出一道符来,两指一并,戳在了梁柯的脑门,啊不,后脑勺正中央。
血色符文自衣物表面发散,如伸展开的锁链,穿过梁柯凌乱的发丝,源源不断钻入他的口中,最终撬开一道缝隙。施未上前一步,再次用红盖头捂住那人的头,将其从傅及肩上掰开来。
“嘶。”傅及捂着胳膊,脸色不大好看,再抬眼,施未已经和某人扭打在了一起。梁柯的脖子不能动,嘴也不能伤人,那胳膊却已经拧成了麻花,紧紧绞着施未的手脚。
虽然很不应该,但场面略显滑稽。
“二师兄,来帮忙啊!”
施未基本功本就不行,这下更是伸展不开,傅及愣了愣,赶忙上前,但他仔细一看,两个人四肢都缠在了一起,根本无从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