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缘(72)
沉默片刻以后,宋时清在纸上写,“我不太喜欢它的味道。”
“……祖宗,您现在怎么这么挑食啊?”谢司珩笑着问道,“吃不习惯算了,放这待会我喝吧。”
宋时清和谢司珩对视一会,“唔”了一声。他好像是有点挑食了,毕竟是警察特意替他点的菜,总不能这样浪费。
宋时清又低头喝了一小口。这次,他好像习惯了一点汤的味道。
他停了会,又喝了一口。
谢司珩支着头,看些宋时清的样子,像是一头盘踞在高处的雄兽,看着自己小心翼翼的,终于愿意开口吃下鲜嫩肉块的脆弱爱人。
有了这碗汤,宋时清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就能受得住他身上的鬼气了。
至于以后,自然还有其他方式。
一餐盒的汤很快见了底,宋时清捂着小腹将下巴放在小餐桌上,有些呆呆的。
谢司珩伸手,在他眼前勾了两下,“不吃饭了?”
小腹微微鼓起,宋时清的思维像是变得有些迟缓了,他好半晌以后才打了个哈欠,伸出手在纸上写。
“困。”
谢司珩夹了一筷子芹菜,喂到他嘴边,宋时清顿了会,菇滋菇滋咬了下去。
谢司珩看着满意,又加了一条肉。
宋时清慢吞吞地咬住,咀嚼了好久才咽下去。
他是真的困了。
可是为什么呢?
他明明才睡醒……
是因为,他的身体要消化突然灌进来的鬼气吗?
“睡一会,等晚饭的时候,我叫你。”
谢司珩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宋时清闭了一下眼睛,又闭了一下。
在陷入睡梦之前,他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谢司珩将餐盒盖上,重新放进外卖袋子里。
而那袋子里,似乎有一团黑红色的影子……
宋时清睡了过去。
谢司珩轻柔地帮他将被子掖好,床头柜上,外卖袋子里,畸形的鬼胎瑟瑟发抖地蜷缩着。
它的神智依旧不全,在听命惩戒了付家人以后,它残得就只剩下一层魂了。
谢司珩很随意地将它翻了一遍。
“还不错,恶念基本散干净了。这家医院,未时三刻会接一个活不了的七月胎,要不要投看你自己。”
鬼胎发出几声缥缈的婴啼,像是在哀求谢司珩再帮帮它。
谢司珩没管,接着吃饭。那袋子自己动了几下,最终飘落到了地上。
无声见,有东西蠕动着,离开了这间病房。
楼下街道上,顾青敏锐地回头,看向医院急诊部。
历允现在被他都弄得有点条件反射了。
“又出事了?”
“……有鬼气,但不重。医院这地方,有鬼气是正常现象。”
“那你别一惊一乍得,弄得我害怕。”
说完,历允转过头,给手机店的工作人员扫码付账,顺口问道,“你觉得楼上那两个小孩怎么样?”
“听他们两个的描述,聚拢那只恶鬼的关键,应该是鬼域祠堂中那一墙的牌位。一个家族喂一只恶鬼,如果当年还有其他龌龊的话,成气候是正常现象。”
顾青顿了下,又接着,“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也觉得不太对。”历允说道。
手机店大,今天里的客人多,工作人员招待完他们,又去另一边招待别人,历允索性就靠在玻璃展柜前和顾青分析。
“宋时清倒还好,那小孩性子很乖,就是倒霉了点。主要是谢司珩,我总觉得他身上有种我说不出来的气质。”
“……早熟?”顾青问道。
历允摇头,“他那种家庭,十八岁养成这样虽然少见,但不算奇怪。”
谢家的家业也算庞大了,养出个能抗事的孩子不算新奇事。
但历允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那种在封建时代,轻易将人分成三六九等的社会中成长起来的人身上所带着的气息,是生于新时代的人无法理解的东西。
——那是腐朽的恶意。
或许谢司珩本身的性格中并没有这样的东西,但【那些】被他吸引而来的东西身上有,不知不觉地递上去了一点。
而这种黑暗中的东西,让历允格外在意。
医院里,谢司珩抱臂站在窗边,片刻后叹了口气。
真没办法,这两个人怎么都这么难缠呢?
他索性拉上百叶窗,走到床边坐下来。
床上,宋时清已经无意识地蜷缩成了一小团。他应该不太舒服,眉头皱着。
谢司珩把手伸进被子里,摸宋时清微微鼓起的,冰凉的小腹。
他的手带着温热的体温,逐渐让宋时清放松了下来,本能地抱住了他。
“这是你自己抱的,醒了以后不许再骂我啊。”谢司珩小声在宋时清恶人先告状。
谢司珩:看吧,我多聪明
宋时清:……(打包行李)(连夜上火车)
谢司珩:(笑眯眯)(连夜锁上火车站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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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病房的百叶窗遮光度不高,但谢司珩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将床上宋时清的脸笼在阴影中。
他一只手伸进被子里,轻轻揉按着宋时清的小腹。
“……唔……”宋时清很轻地哼了声。
谢司珩支着头看他,笑而不语。
即使在睡梦中,宋时清也感到了腹部不正常的顶动。他皱眉不安地抱住被子和谢司珩的手臂,整个人蜷缩了起来。
如果他现在醒着,拉开衣服,就会看到那覆着薄薄一层肌肉的部位正被顶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圆弧形凸起,那股和活人血肉不相容的鬼气焦躁地寻找着出路。
——宋时清重重扭了一下头砸在枕头里,额头上冷汗涔涔。
“……啊……”宋时清呵出一团冷气,在惊惧和寒冷中发起抖来。
谢司珩轻轻叹了口气。
他手下的那片皮肤被顶出的痕迹逐渐从一个圆润的半圆形转变为了一张模糊不清的人脸。
那张人脸在黑暗中摆出哭嚎的神情,随即嘻嘻地笑了起来。
它顺着宋时清柔软的腹腔左摇右摆,恶意地恐吓着这具身体的主人。
宋时清无意识地发出可怜的声音,脆弱的眼球在眼皮下方转动,眼睫被溢出来的眼泪浸湿一片。
谢司珩低下头,凑到他耳边轻声安慰,“好了好了,没事的,这就是最后剩下的怨气,待会就散了。”
……被子下面,宋时清抓住了谢司珩的手臂。
他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瑟瑟发抖地蹭着谢司珩。
毕竟,在冰冷的被窝中,谢司珩的手是唯一的热源。
谢司珩垂眼,没办法地叹了口气。
“那怎么办呢。不融一点阴气,你和我在一起会生病的,稍微忍一下好不好。时清,稍微忍一下。”
宋时清很轻地呜咽了起来。
他醒不过来,完全陷进了鬼压床的可怖黑暗中,他抱着唯一的热源,祈求对方给自己一点点怜悯,但对方只是轻轻地吻着他潮湿的眼角额头,一下一下。
谢司珩的手随着那张鬼脸的移动而移动,只是控住它的动向,让阴气缓缓散进宋时清的血肉中,并不干涉那团鬼胎残余怨气的焦躁发泄。
可活人的身体哪里受得了这个?
宋时清无意义地呻|吟,只觉身上越来越重,肌肉与骨骼中的酸麻累计,濡湿的黑发散在枕头上。
谢司珩趴下来,鼻尖贴到他下颔到颈侧那一片的皮肤上,轻轻嗅闻着。
鬼胎是他引的,其中的阴气也带着他自己的气息。现在融入宋时清的血肉中,仿佛昭示着这个人由内而外地被他打上了标记一样。
好香啊……
谢司珩瞳仁中的黑色像是滴进了水杯中的墨汁,缓缓散开,直到染黑整只眼球。
谢司珩如同某种兽类一样,半身覆上宋时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