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缘(119)
“这里怎么会有抢包的?”宋时清不可置信。
谢司珩半跪在他身边,默了会,才阴沉沉地开了口,“疼不疼?”
他话音才落,巷子转角处就伸出了一个脑袋。宋时清这才看清,刚才抢他包的原来是个黑皮肤的小男孩。
【嘻嘻……】
小男孩朝宋时清恶意满满地咧了下嘴,抬手向两人展示他手上的包。
来抢回去啊。他的肢体动作是这么说的。
这种行径恶劣的小孩,宋时清只在偶尔看新闻的时候见过。那些经济条件不发达的农村,大人都去大城市务工,家里小孩多年没人管,就容易沾染一身恶习。
但不知道为什么,比起不舒服,宋时清心底更多是迟疑。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宋时清微微抬头,他本来是想和谢司珩说话的,可目光却不经意地划过了谢司珩身后的窗户。
一个人形的半身正站在那里,窥视着他们。
窗帘很薄,带着许久没有洗过的灰旧,那个人在缝隙中露出一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僵硬的宋时清。
活人对于另一个世界的感知一旦开了口子,就会越扩越大,像是一杯白水被滴入了墨汁。
宋时清再次转头看向那个小男孩——
他没有影子。
它没有影子。
而刚才他们走过的巷子两边耳朵窗户后,皆是高高低低一动不动的人形。这巷子里这么安静,却人影幢幢,宋时清的手微微战栗了起来。
谢司珩轻轻捏着宋时清的手腕。
所以说,蛮荒之地终究是蛮荒之地,就连鬼都不懂规矩,莽撞得令人发笑。这些东西是看着时清和他快要走出这片居民区了,才彻底显露了本相,想将他们两个留下来。
……不知死活的东西。
“我去看看。”谢司珩说道。
宋时清几乎本能抓住了他,“别!”
他惊惶无措地看着谢司珩,唇微微翕动。宋时清当然以为谢司珩根本不知道四周的情况,面上勉强挤出一个笑,“谢司珩,我不要包了。我们赶紧出去吧。”
宋时清几乎能感到那视线戳在他后背上的阴冷感,但即使这样,他还是紧紧地握着谢司珩。
他记得顾青跟他说过,人在第一次撞鬼以后,就容易不自觉地去注意那些黑暗的边边角角。这不是他们的本能反应,只是身体中还存着凉气,容易被那些东西使手段吸引。
装看不见赶紧走开就好了。
【哐!】
宋时清颤抖了一下,余光中,那个小男孩阴恻恻地盯着他们,开始用他的包砸墙。包里的水瓶和相机都是重物,一下一下地被砸在墙上。
如果此时在这里的不是宋时清,很可能就恼火上头跑过去了。但宋时清只觉得可怖。
两三下间,包里的东西就被砸开了。
宋时清低头站起来,拉着谢司珩就朝前走。此刻他甚至忘了两人刚才不断在原地打圈,脚下根本不敢停。
身后陡然爆发的咒骂声语调怪异恶毒,宋时清紧紧抿唇,内脏仿佛都因为恐惧战栗起来。他越走越快,到最后直接跑了起来。
为什么这里也会有这些东西?是被他的体质招来的吗?
宋时清脑中一片乱麻,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身边的谢司珩从头到尾都在看着他。
只看着他。
……宋时清的防晒外套里只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色短袖,脸上血色褪尽,肩膀上的伤口却洇湿了一小片布料。如果他有一天知道,这些可怖的事情都和自己有关——
宋时清一步跑出小巷,仿佛空气中有一道无形的栅栏在这一刻瞬间隔开里外,那机械的打砸声消失了。
巷子对面的景象完全和谢司珩之前找到的图片一样,椰树成林,沙滩浅金,海水在阳光下玻璃一样,浅海处都隐约有小鱼在活动。隔着一条不算宽阔的车道,有好几个踩着木棍的人在浅海活动。
这样看来,根本想象不到他们身后的巷子里会闹鬼。
宋时清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刚才在做梦的错觉。
“时清。”
宋时清看向身侧,谢司珩伸手捋了捋他的头发,“你怎么了?是肩膀太疼了吗?”
……谢司珩什么都没看见,只有他一个人撞鬼。
宋时清背脊微微发凉,他抓着谢司珩的衣袖,抿唇一言不发。
“流血了,还好伤口不深,我拿酒精给你清理一下。”
谢司珩说道,小心地检查着他的伤口。他大概是不清楚宋时清到底怎么了,声线很是犹疑,一边说着什么,一边试探着观察宋时清的脸色。
啪。
一滴眼泪从宋时清的脸上落下砸到了地上,谢司珩瞬间噤声。
宋时清低着头,无声地哭。他没办法把这件事告诉谢司珩,怕将影响扩散到谢司珩身上。但心底的惊惧逐渐蔓延,演化成了一种在亲近之人面前难以掩饰的委屈。
谢司珩什么都没说,只细致地用纸巾给他擦脸。
“别怕。到底怎么了?”他轻声说道。
“诶——你们是什么人啊!?”
宋时清本来就不想告诉谢司珩前因后果,闻声立刻望去。
朝他们喊话的是个短头发的年轻女孩,五官清秀,但脸上的皮肤被晒得有些脱皮。她打量宋时清和谢司珩,像是不明白他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样。
走进了,她明显是注意到了宋时清微红的眼角,还愣了下,有些不明所以地转而打量谢司珩,不太能拿得准两人之前发生了什么。
宋时清有点不好意思,在谢司珩面前示弱可以,但在陌生人面前……
他尽量若无其事,“我们是来兰卡渔场玩的,有什么事吗?”
女孩一脸,来玩能玩哭?你俩什么情况?
不过她没多问,只是挑了下眉,“是你们啊。跟我来吧,渔场现在的管理人就是我爸爸。”
说着就朝前走去。她英语很顺畅,和宋时清他们住的酒店的服务人员比起来,都要好很多。
“你小心脚下,沙子底下有很多海螺壳,是我们之前晒的。还没来得及收,风就把他们都埋了。”女孩回头看了眼宋时清,“小心点别摔跤。”
“谢谢,你英语很棒。”
“因为我之前是这里的导游。”
女孩真的非常健谈,宋时清只夸了她一句,她就打开了话匣子,“原本你身后的这些房子是我们这里的民宿,向你们一样的游客都喜欢住这里度假。但几年前开始,新城区建了不少酒店,他们和国际旅行社合作,渐渐的,就没人来我们这里了。”
“而且原本的居民也越来越少,都去那边工作了。唉,以前我在家门口就能把鱼都卖掉呢,现在,不仅要被酒店压价,还赚不到旅客的钱。这个月来我接待的客人只有你们两个。”
话虽这么说,但看渔场的规模和眼前望不到尽头的椰林,宋时清估计旅客的流失没给这姑娘家带来太大的经济负担。
椰林里,很多椰树底下堆着还没来得及放进筐里的椰子。女孩朝前快走几步,在树下拿了两个,一个给宋时清,一个给谢司珩。
“前面桌子上有刀,你们自己开,我去跟爸爸说一声你们来了。”
宋时清逐渐平静了下来。既然这里有人住,还是一家三口,那应该没有什么危险的吧。
他正要说好,身边的谢司珩就开了口,“我们和你一起去。他受伤了,你家有酒精碘伏吗?”
女孩愣了下,这才注意到宋时清肩上的血迹,“好。”
因为之前也做过旅游业的缘故,女孩家在沙滩渔场旁边的房子是很漂亮的岛屿木屋,靠海的一边,还有好几个沙滩床。
一个穿着简单纱衣的老太太正拿着扫把慢悠悠地扫木地板上的沙子。
大概是觉察到了宋时清和谢司珩的到来,她抬起头眯着眼睛看过来。
宋时清被吓了一跳。
老太太长得非常丑。
她脸上最显眼的是那个巨大的鹰钩鼻,脸短龅牙小眼睛,连脸上的皱纹都是崎岖的。不知道是长相原因还是心性使然,她看谁都像是透着一股凶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