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缘(24)
宋时清撞倒了旁边的椅子,“咚”的一声,外间诡异地沉寂下来。
随即,屏风上现出了三个巨大的影子——
狐头人身。
三重黑影静默而庞大地隔着一层屏风“盯”着被它们围在脚下的宋时清。
冰冷,怪异。
“吱呀——”
屏风被人从外面拉开。
【索性夫人在这,就把主家给您的礼儿戴上吧……】
她慢条斯理地细着调说道。
背后,女人映在墙上的影子依旧是狐首人身的样子。但宋时清眼中,她依旧是人,只是面容浮肿苍白,嘴唇鼓动溢出清水,赫然是一具在动的浮尸。
宋时清已经感受不到恐惧了,他的神经在这样高强度的惊惧中,已然一片麻木。
他只是战栗摇头无声地用被捆在身后的手挪动自己。
【快戴上,戴上了,配条链子,可就不跑了……】
她嘻嘻笑着动作僵硬地朝宋时清来,另外两道黑影,也慢吞吞地推开了屏风。
宋时清听到了尸体在僵硬以后,肢体艰难动作时发出的咚咚声。
不要……
不要……好恶心……好可怕……不要!
宋时清被扑上来的女人压在了地上,一片嘻嘻的怪笑中,他依旧捕捉到了那声清脆的“啪”。
……什么?
宋时清朝手下的硬物碎片看去。
断成了两半的白玉镯子摔在了地上。
宋时清脑中一片空白。
他张了张嘴,像是要发出什么声音。可下一刻,腐烂的阴冷气息已经趴到了他的身上。
【戴上……戴上……嘻嘻】
绿得邪气的翡翠镯子被强行套到了他的手上。
宋时清脑中,某条弦也断掉了。
……
“……医生你再给他看看,都已经睡十二个小时了。”
“真的没事,该检查的都检查了。他就是太累,肯定平时经常熬夜,一下子爆发出来,身体现在正自我修复着呢。你们现在这些小孩呦。”
县人民医院的走廊里,谢司珩强压火气,好声好气地和医生说,“他平时从不熬夜的,早睡早起,每天八小时睡眠加一个小时午休、”
不等他说完,中年的女医生就抬手点了点他,侧身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意思是这小孩,还跟我扯谎呢。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转角,谢司珩才在墙上锤了一下。
“说了不是……”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满心的焦躁。
想想,其实让医生检查宋时清的作用基本上相当于让聋子去做翻译。
根本不是同一个领域的事情。
但作为一个从小接受唯物主义的人,他还是下意识地想从现代医学上寻找到一丝支持。
……总不可能真去找风水先生吧。
找谁?那个诓了宋阿姨十八年的骗子吗?
谢司珩满脑门官司,正准备联系一下爸妈的时候,病房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哼响。
?
“时清?”谢司珩三步并两步冲了进去。
赶巧,这一间病房四个床尾只住了宋时清一个。
房间里安安静静,但宋时清却像是完全被魇住了一样,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腕。
谢司珩拧眉,片刻后,他放软声音,“时清,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走到了宋时清旁边坐下,偏头观察宋时清的样子。
然后,谢司珩喉结很轻地动了一下。
宋时清整个人显出一种很难形容的脆弱,乌黑的眼睫惶惶地垂着,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额头脖颈潮湿,像是才浸过水一般。
“谢司珩……镯子呢?”宋时清抬眼,眼眶微微发红。
“我正要跟你说这个。”谢司珩呼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那只翡翠镯子,没递给宋时清,只是让他这么看着,“我们从那破烂医院出来的时候,你手上戴着它——”
他话音未落,翡翠镯子就被宋时清抢过。
一下,狠狠砸在了地上。
摔得粉碎。
第十八章
……
谢司珩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看着满地的碎片,他心底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空落。
就好像,即使在最混沌的时候,他也还记得要给另外一个人挑选合心意的礼物,但结果却是——
谢司珩猛地掐住了自己的手心。
这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想法。
他在被另外一个东西影响脑子。
谢司珩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的目光从那一地的碎块上收回,看向宋时清。
“时清。”
宋时清一言不发,肩膀微微发颤。好半晌,他抬起手臂遮住眼睛,朝后仰去。
“宋时清!”谢司珩一下子慌了,跑上前手都伸出去了,才突然发现,宋时清不是又昏过去了,他是在……哭。
宋时清唇线紧紧闭着,脖颈线条随着抽气起伏,清晰鲜明。
他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可谁都能感受到他的无措和委屈。
谢司珩单手撑着床沿,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到宋时清。
昨天晚上,他们脱离那个鬼医院以后,刘柠和宋时清都昏了过去。面前是一栋已经外墙墙皮脱落的废弃楼房,身后不远处,就是县人民医院。
没了那东西的影响,谢司珩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放声歌唱,响动引来了在医院门口找了他们好几圈的医生护士。
诡异的是,他们根本不觉得三人在医院门口莫名其妙失联了一个多小时有什么奇怪的。
一口咬定是三人乱跑,还不愿意承认。
态度笃定到诡异。
要不是县医院里人来人往,通讯什么的一切正常,谢司珩简直要怀疑自己又陷入了另外一个鬼区。
“……谢司珩。”宋时清突然开口,声线带着轻微的鼻音。
谢司珩“嗯?”了一声,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听讲。
宋时清恶狠狠,“我要刨了那只鬼的坟。”
语气虚弱加啜泣,但超凶。
谢司珩:……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病房的地上,宋时清却并没有感受到一丁点的温暖。
他的手腕上甚至还能感觉到那种,被尸体抓握过后留下的阴冷痛感,生理性的战栗蔓延全身,即使盖着被子也无济于事。
宋时清用手臂挡着没办法控制的生理眼泪,脑中不断回放那些恶心的、恐怖的、带着腐烂气息,用恐惧挤占他理智神经的画面。
这种本能的回放根本不是他想叫停就有用的。
耳边安安静静,但突然地,他面前的人好像弯下了腰,宋时清听到了外套衣料摩擦的声响。
不等他放下手看去,自己就被裹巴裹巴包成了一个被子卷,被人抱了起来。
“好,我去给你找施工队,咱们把它九族都给刨出来。”谢司珩认真回他。
……
宋时清没忍住笑了出来,又自觉丢人,把额头抵在谢司珩肩膀上,平息身体的战栗。
谢司珩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肩膀,“好了好了,没事了,别哭。”
宋时清在被子底下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外套下摆。
这是一个带着依赖的信任动作,像是严寒中的小动物和主动靠近另外一个同类,相互依偎着取暖。
好半晌,宋时清才脱离刚醒之后的心悸状态,在谢司珩肩膀上推了推,闷闷问道,“表姐呢?她有没有事?”
有了昨天晚上的经历,宋时清当然能意识到,刘柠的伤是因为她动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只镯子,是【它】为宋时清准备的。
宋时清没办法不对表姐产生愧疚。
谢司珩转头抽了几张纸,叠在一起往上面倒了点水,“转去市医院了。”
宋时清一愣。
谢司珩看他那副红着眼睛的可怜样子就又好笑又心疼,拿纸给他擦脸。
宋时清下意识偏头躲了下,又被谢司珩扳着下巴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