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缘(11)
谢司珩没说话。
宋时清蹙眉,他脑子还没有那么清醒,但下意识觉得对面谢司珩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古怪。
他有点茫然,伸手在被子底下拍了拍这人的胳膊,“几点了?”
谢司珩慢腾腾地朝后挪了一点。
才醒来的人声线都带着点哑。宋时清平时的声线是那种清冽中带点奶的青年音,此时却变成了谢司珩很难形容的……细弱调子。
撒娇一样。
谢司珩缓慢调整姿势,让自己的某一处远离宋时清曲起的膝盖。
“六点多,你再睡会,我去洗漱。”
“这么早啊……”宋时清半梦半醒含含糊糊。
他往枕头里蹭了蹭,白生生的耳朵衬着黑发,兀自清着睡意。
谢司珩下床,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间,随即快步冲到三层的浴室。一直到他反手关上门,额头顶在浴室门冰凉的实木板上时,才终于松了口气。
我他妈……
谢司珩头疼地看着自己下身鼓出来的一大块,突然就很想把这玩意给剁了。
神经病啊,醒的时候还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听到宋时清的声音,一下子支棱了起来。
要不是他反应快,肯定得顶宋时清身上。
他要怎么办?让宋时清见识一下他的本钱吗?
谢司珩走到洗脸池前,不爽地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两把冷水,堪堪将心底那股邪火浇下去了一点。
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自己也皱着眉回望他。
……片刻后,他眼底突然升起了一抹沉思。
宋时清刚才有反应吗?他好像一直都是软软的啊。他这个年纪起床没反应是正常的吗?不需要他帮忙看看吗?
一连三个问题,成功将谢司珩心底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按了下去。
直男的兄弟本能升起,责任心让他现在就想去检查一下宋时清的身体情况。
当然,在回去之前,他得先处理一下自己。
·
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停下。
谢司珩拿过毛巾,往头上一顶让它自己吸水,抬手开了窗通风。
晨间凉爽的风带走了这方小空间里暖热的气息,也将谢司珩的脑子吹得清明了不少。他索性就靠窗站着擦头发,一边擦一边朝下面看。
目光才落下去,他眼底就凝了凝。
他就说早上隔壁的大娘为什么要那么大声的叫嚷。
十几只鸡而已,没必要一大早吵醒左邻右舍。更何况被保护动物咬死了家畜,是可以去村委会申请补偿的。
——隔壁的鸡,根本就不是被动物咬死的。
鸡圈的竹篱笆连着网被破开了一大个口子,地上留下的是人凌乱的脚印。
即使早上方家已经清理了很多鸡毛,但那遍地撒开的鸡血却留下了。
它们鲜红干涸地粘在水盆食槽和旁边的矮灌木上。旁边还有翻倒的木笼子,鸡蛋也碎了满地,又脏又可怖。
这哪是黄鼠狼能干的事情,分明是有人偷摸着搞破坏。
隔壁早上那么骂,不过是一种不点破的警告而已。
谢司珩拿着半干的毛巾,心底的升起一丝异样。
——这么大的动静,昨天晚上他和宋时清怎么都没听到?
第九章
宋时清本来是想眯一会就起床的。但六点多确实太早了,他闭着闭着,就这么又睡了过去。
【咯咯……咯咯……】
宋时清大概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里的他似乎已经饿了很久,胃瘪瘪的缩着,传来烧灼般的饥饿感。他浑身没力气,坐在一处树荫底下躲烈日,目光被远处的人群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群大户人家的下人,她们身上的衣服虽然不精致,但至少体面。土蓝豆白的布面干干净净,没有在田间劳作过。
宋时清看不清她们的面容,只看得清她们手上提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个灯笼状的竹笼子,里面装着一只只花色斑麻的母鸡。母鸡随着摇晃偶尔换换姿势,间或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咕。
他咽了一口口水。
【……东家又买鸡喂后山那群狐狸啊……】
【是嘞,这次又买了一百五十只,菜市行的老板笑嘚,亲自送过来的。】
宋时清朝路的尽头看去,隐隐看到了树影后那座宅院的大门。
我也想吃鸡肉,他在心里怯怯地想道。
就在这时,一双手从后面抱住了他。
宋时清茫然回头。
第一次,在梦里的他没有对莫名触碰自己的人感到害怕。
抱着他的似乎是个女人,很瘦弱。但宋时清的身子更小,完完全全被她笼在了怀里。
宋时清感觉自己应该是张开了嘴,对女人小声说了句什么。
【……莫怕莫怕,我们清清也要有肉吃了……】女人抱着他喃喃说道,【到主家住要听话,听话有肉吃,一定要听话,知道吗。】
女人一边说一边安抚般拍着宋时清的后背。
宋时清的脸搁在她的肩膀上,闻言很乖地点了点头。
【听话……我的清清听话,好好活下去,当个小少爷。】
宋时清攥着她的衣服。
【妈妈。】他惶惶地叫。
女人没再说话了,只是抱着他。无声间,宋时清感到自己的肩膀被滴下来的水打湿了……
……
“……时清?宋时清!”
宋时清陡然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眼泪不断从眼角溢出,顺着朝下浸进头发里,只这一会,枕头就已经湿了一片。
他张了张嘴,无意识地吐出了两个无意义的音节。
谢司珩担忧地看着他,伸手抚上了他的脸。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他半搂半抱地扶起宋时清,怕他躺着哭喘不上来气。
哪知道才用力,宋时清就自己扑进了他的怀里。
谢司衡:……
他第一反应是默默收腹,绷出手感最好的肌肉线条。
宋时清对他的小动作分毫未觉,抓住谢司衡的肩膀,眼泪流得非常凶,“谢司衡,……我好难受啊……唔嗯……”
他哭得啜泣起来,话说的断断续续。
谢司衡手撑着床,又心疼又有点下意识的心虚。默了片刻,轻声问道,“难受什么?”
宋时清蹭着他的衣服摇头。
他不知道。
巨大的悲伤攥着他的心脏,揪出酸涩的汁液来,压得胸口发闷,连呼吸都是艰涩的。
谢司珩侧头观察了一下他带着潮气的脸,眉间拧得死紧。
“你一直这样肯定不行,等事儿办完,我带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吧。”谢司珩一下一下地给他顺着气,“哪有天天做噩梦的。这次梦见什么了能记起来吗?”
宋时清的啜泣越来越轻。
他顺着谢司珩的话仔细想了想,也不知道是这次才醒就有人让他回忆,还是这次的梦境比较特殊,他居然记得很清楚。
“我好像梦见有一年村里闹饥荒,所有人都没有饭吃。有一户地主想买我回家……”宋时清顿了下,“应该是缺下人吧,妈妈没办法就把我卖掉了。”
“怎么做这种梦,真有那个时候,宋阿姨就是去卖血也不会卖你啊。”谢司珩头疼。
宋时清捏了捏他的手指,想了想又补上了细节,“还有,那户地主好像一直在买鸡喂狐狸。我在梦里时,饿的能直接啃树皮,特别想吃鸡肉。”
其实现在说出来了,宋时清反倒不难受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一阵,他真的产生了一种被迫分别,必须独自面对艰难生活的无措和巨大的难过。
他为什么会做这么真实的梦。
宋时清缓缓舒出一口气,抬眼却发现谢司珩的表情有点奇怪。
“怎么?”
谢司珩怜悯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早上应该捂住你的耳朵的。”
宋时清早上半梦半醒,根本就没有听清外面的吵嚷,此时莫名其妙地看着谢司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