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缘(65)
——去死。
谢司珩在脑中冷冰冰地回道。
宋时清被谢司珩牵扯着,脚下踉跄了好几步。
得去供桌前拿油灯,点引路香。
他想这么跟谢司珩说,但努力了好几次,颤抖的声带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失语了。
“啊……啊……”宋时清握着引路香的手抵在谢司珩胸口,他慌乱地发出现在唯一能说出来的字,让谢司珩看他。
谢司珩低头,在短暂的愣神后,明白了宋时清的意思。
“我知道。”
【嘻嘻……】
它笑得不行,笑出了眼泪。
谢司珩,你在装什么啊?你是什么东西,你自己不清楚吗?
它突然不急着上前了,【时清,时清,看哥哥这里。】
扭曲的人形弯折着身躯,笑意怨毒。
……看什么?
宋时清的脑子只能处理这些简单的问题,他下意识朝出声的方向看去。
它拉开了供桌下抽屉。
那是存放家族历代族人,所获得的功绩的地方。
整个木盒子直接砸在地上,里面黄黄白白的纸页散落一地,十几张黑白面朝上的老照片夹在其中,向众人展示着那个年代的故事。
最靠近宋时清谢司珩两人的那张上,记录着的是一站一坐,在假背景前浅浅笑着的两个青年人。
谢司珩一眼收入,脑中那根弦嘭地一声崩断,瞳孔倏然扩张。
他硬生生用刀架住面前的一个头颅,顷刻间冲到供桌前掀翻整张木桌子。
油灯落地,唰一声点燃地上的纸页。
谢司珩!
宋时清发不出声。
他全部心神都放在了谢司珩身上,殊不知,这正是谢司珩的目的。
宋时清什么都不知道。
他想上前,电光石火间有东西反应比他更快。
那东西转过头,森白的鬼脸纷纷晃动,像是发觉了腐肉的秃鹫。它直接扑上前,单手再次扼上谢司珩的脖颈。
先前抓住谢司珩的,是融在它身体里的恶鬼,到底动不了谢司珩。
但这一次,是它的本体。
“咔。”
宋时清听见了这一声。
大谢:给我死!
小谢:嘿嘿嘿,时清爱我。
众所周知,脖子断了不代表会死对吧(胡言乱语)
后面那章我改改,明天一起发,今晚改不动了,这个情节,太费我心力了呜呜呜
第四十章
隔着数米的距离,宋时清眼睁睁地看着谢司珩面部的肌肉从紧绷到松弛,眼眶轻微扩大。
他身上所有代表活着的特征,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宋时清从后脊到指尖一片冰凉,他的大脑在这一瞬间甚至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司珩……
它轻轻笑着,一颗一颗的头颅皆缓缓朝着宋时清所在的方向扭了过来,裂开了嘴,一颗颗黑洞洞的眼睛里,全是带着侵略意味的恶劣笑意。
听说自然界中,有些种族的雄性在争夺配偶的时候,会付出生命的代价,但它的本性要比那些只为生存才猎杀同类的动物更坏一点。
它站在供桌前,身后,是祠堂中足足垒放了十多层的死人排位,手下,是谢司珩已然没了生机的尸体。
看。
时清,看着。
它拿起了那把被谢司珩握在手里的刀。
……不,不!不要!
陡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的宋时清扑上去,下一步却直接摔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而它高高举起刀,行刑般重重落下。
刀锋破开皮肉穿刺过谢司珩的身体,却只让那具已经开始失温的尸体随着力道震了一下。
刀尖与下方木桌碰撞的声音传进宋时清的耳中,彷如雷霆。
宋时清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脸上一片冰冷的濡湿。
他盯着谢司珩垂下的胳膊。
就在一个小时以前,这个人还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带着一身不知道从哪蹭到的灰,护着自己躲在柴堆后面。
属于活人温热的体温,温柔又不容置疑地将他从恐惧的泥沼中拉出来。
当时自己在想什么?
他在想,谢司珩,你怎么才来啊。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默认谢司珩一定会来救他?
是在学校,他第一次从窗子里看见那只鬼影的时候,还是在涂山县的鱼府里,谢司珩毫不犹豫冲上来,将自己拉出它的影响范围的时候?
又或者是更早之前。
谢司珩笑他学不会游泳,只会刨水,却一步不离地跟在他后面,生怕他沉下去的时候。
是某次生病,他半夜靠在医院的椅子里半梦半醒,恍惚间听见声音,睁开眼睛和匆匆赶来的谢司珩对上目光的时候。
祠堂是全木质结构,连地面也用木头做了架高,保证供着的那些牌位不至于发霉。
这么多年过去,早就干朽得跟柴火一样。
那些点燃的照片将火引到了木头上,烧成一片。
大概是宋时清沉默的时间太长了,让它觉得有些无趣。它居然将刀送到了宋时清的眼下。
【时清,看。他的血。】
宋时清顷刻间暴起,劈手夺过刀,高高举起,用力扎进面前伸过来的鬼手中。
【哈……】它笑出了声。
黑红色肮脏的血液溅了宋时清一脸,可宋时清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几乎是半爬半挣扎地站起来,疯了一样扑到它的面前,一下一下狠狠地用手中的尖刀捅刺。
被破开的血肉先是粘稠地粘在他的手上,几秒后从断口中翻出人类扭曲的五官和肢体。
宋时清的眼泪因为恐惧再次溢了出来,可只要滴下,不等落入它的血肉之中,就被新翻出来的,或者旁边伸过来的头颅舔舐干净。
它们甚至在混乱中贴上了宋时清的肩颈。
【别哭啦】
【砍哥哥是没有用的,哥哥不会死,时清真是个小笨蛋】
【哈,时清在颤抖,是不是因为害怕啊?】
【肯定在怕,刚才刀砍在牙齿上的时候,时清呜咽出声了哈哈哈哈哈哈……】
宋时清不断举起手,疯狂地破开面扭搅在一起狂笑的脸。
火光渐高,将他们的影子映在地上。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宋时清将它压在了地上,骑在那一群恶鬼之上,身上无数肢体交缠。
隐隐之中,那些身上全是刀伤的恶鬼圈立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牢笼般的圆圈。
终于,它抬起已经见骨的手,轻易攥住了宋时清的手臂。
上百下的胡乱劈砍,让宋时清的肌肉力竭到麻木,生理性一下一下地痉挛着。
可宋时清还是立刻开始挣扎,尽管那些挣扎在他面前丝毫不起作用。
它笑着,毫不在意地用拇指擦了下宋时清脸上的血,胸口长出来的那些头颅,如饥似渴地含吮着宋时清压在那里的手指。
然后,它在宋时清面前,将那些杂乱的,从来都湿漉漉沾成一缕缕的黑发朝后压去,露出了带着血污和尸斑的,与谢司珩一模一样的脸。
警车在山下停成一圈,赶来的搜救队和刑侦队的人,两两凑在一起聊天。他们的身影被山上杂乱的原生植被枝干切割成数块,带着让人不安的距离感。
历允站在半山腰,闷着头一口一口地抽烟。
顾青忍了忍,终于没忍住,没好气地抬起头,“你能不能滚去那边抽?”
历允:……
以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作为分隔线,往上往前,涂山皆被笼罩在一片可见度不到一米的浓雾中。
这也是顾青恼火的源头。
“你那罗盘,还要修多久?”历允忍气吞声。
顾青本身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闻言直接冷笑一声,“我的罗盘要修多久不重要,毕竟就算重新调好,待会你的人再随便把隐匿符撕掉,我们还是会被这山里的东西赶出来。”
两个多小时前,历允申请来的救援到达了蒙村。
他坚持要带人一起进山,顾青无法,只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