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缘(143)
顾青微妙地默了会。
【咱们是同行吗?】
宋时清抿唇,“我应该只是……正好被牵扯进了一些事情里,了解了一点常识。”
【那你挺惨的。】顾青随口评价了一句,倒是没把这个话题深入下去,转而问道,【我的符烧了,是你用的?】
“不是,它被阴气引动,破了迷障。我也不知道是谁引动了它。”
顾青一字一顿,【你知道谢司珩给你入了鬼胎吗?】
在谢司珩发现宋时清身上带了符箓以后,就将符封了。好长一段时间里,连顾青都感受不到它的动向。
而今,随着鬼胎一天天长大,宋时清身上的阴气也越来越重,终于泄了一丝进去,这才让符箓自发引动。
宋时清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什么?”
【他已经把你和他的命格绑死了,你没有下辈子了。】
只有这一世,这一世就是永生永世。
谢司珩不死不灭,他宋时清就会被绑着不死不灭。如果谢司珩是一般的恶鬼也就罢了,再强横的鬼怪,也终究会湮灭在时间的长河中。
但他说到底是一方神灵,不管善恶,不论来源,神灵的寿命绑定的是一方土地一方人民。涂山横跨两省,两省都是华国如今的经济大省,人口上亿,等他湮灭,得等这两境消亡。
即使谢司珩根本没有自己的道场,不入轮回的恶鬼也会自发地朝他攀附而来。他的“香火”,可不比那些留名的神佛少。
当恐惧堆积到一个临界点的时候,神经能感受到的就只剩下麻木了。
他怕是连死都死不了。
宋时清定定地盯着一点,好半晌,他如同梦呓一般问道,“为什么?”
他被谢司珩绑死的同时,谢司珩也被他绑死了。宋时清想不到是什么样疯狂又偏执的感情,才能让谢司珩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也喜欢谢司珩,他愿意和谢司珩在一起,但如果他有谢司珩这般手段,绝不会对谢司珩做同样的事情。
【……我早就说了,你八字模糊,我看不清。】
顾青像是叹息了一声。
【来南京吧。】
宋时清仿佛已经凝固住的黑眼珠终于动了一下。
他刹那间明白了顾青的意思。
“顾天师……”
【谢我的话不用说了。】
你能不能回得来还未有定论。
后面这句顾青没有明说,但两人都明了了。
没有提前预定,根本不会有出租车特意来这片社区。
宋时清在打车软件上定了车,站在路边等。
他心下一片乱麻,根本注意不到身边的人,直到手臂被人撞了一下,才陡然反应过来朝来人的方向看过去。
撞了他的是个年纪不大玩滑板的小女孩,头上反带着一只鸭舌帽。
不小心撞了人,她赶紧停下,但身体惯性朝前跑了几步,跑到了路对面。她索性朝宋时清大喊,“抱歉姐姐!我没看到你!”
宋时清一愣。
他的迟滞被小女孩当成了接受,她又踩上了滑板,一指自己的头发,“发型很酷,我喜欢。”
正午室外温度接近三十度,宋时清站在路边,却在此刻冷得牙关微微发颤。
他身上有什么特征是能让一个小女孩认错他性别的?
……是他不正常隆起的腹部。
原来在某些能见阴的人眼里,他是怀着孕的。
所以他肚子里到底有什么?
是像寻常恶鬼那样无形的灵,还是——
宋时清想起了当初在鬼宅时,谢司珩给他看的那一团被胞衣裹住的胎。
他的肚子里……
宋时清陡然捂住嘴,胃一阵一阵抽搐。可从早上到现在,他什么都没吃,自然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能躬着身扶住旁边的花坛,竭力呼吸平复身体的本能反应。
谢司珩……
宋时清闭了闭眼睛。
身后响起了车喇叭的声音。
宋时清回过头,只见出租车停在路边,司机有些好奇又有些狐疑地打量他,像是怕他得了什么传染病一样。
宋时清回避过他的目光,快步走过去上车关上车门。
“去机场,麻烦开快一点。”
他脸色实在是难看,人又长得扎眼。司机欲言又止,好几次看向宋时清来的方向的路,怕有什么人追上来。
宋时清没解释,只是直接递过去了一张纸币当做小费。
这下,司机启动了车子。
先停这,我得想想要不要让时清回国
第九十一章
“……你没事吧。”
意识到司机是在和自己说话,宋时清魂不守舍地抬起头。
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他,抬手在脸上划了个圈,试探着问道,“你看起来像是被吓到了,需要帮忙吗?”
宋时清摇了摇头,低声回应,“我没事。”
他就是……突然觉得很委屈。
如果谢司珩一开始就告诉他,那个将他带入难堪梦境的恶鬼和他是一个东西,他或许会恐惧,会羞耻,甚至会生气逃避,但这些情绪都是暂时的。
等他冷静下来,肯定会回去找谢司珩和他一起想办法面对的。
为什么一定要骗他呢?
眼前模糊又清晰,宋时清看着手心里的水滴,后知后觉地摸了一下眼皮,才发现自己居然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出来。
惊慌和苦涩交织,记忆里的谢司珩逐渐被另一种东西取代,变得面目全非,宋时清甚至生出了一股怨怼来。
他到底哪里招惹了谢司珩,他要这么对自己。
那些摘人而噬的恶鬼不过就是要命,谢司珩算什么,把他养在身边,用谎言制造出平静安宁的表象,看着他心甘情愿送上门,很满足是吗?
喉咙闷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手机却在这个时候震了一下。
是谢司珩发来的消息。
【我给你点了冰淇淋蛋糕,记得开门拿】
文字后面跟了个小狗在吹空调的表情包。
宋时清垂眼盯着这行字,像是要从其中窥见谢司珩打下它们时的样子。
他到底……
宋时清闭上眼睛,强行截断了自己的想法。
不想了。谢司珩哪用得着他来担心,他还是想担心担心自己吧。
腹部在他手下依旧是一片平坦,只是隐隐有些不真实的下坠感。宋时清不敢深想,祈祷不适感是自己太紧张出现的幻觉。
车窗外的梧桐树一棵一棵朝后倒去,司机大概是看出了他不想说话,再也没有开过口。
宋时清兀自盯着窗外发呆,十几分钟后,他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的地方。
……这条路,怎么这么长?
梧桐树依旧郁郁葱葱,遮下大片阴影,看起来没有半点不对劲的地方。
——但路左侧,那个有着灰黄色屋顶的房子,宋时清已经见过两次了。
现在,它又出现在了前方。
宋时清一下子绷紧了。
司机像是也有些疑惑,为什么自己开了这么久还没有开到大路上,他频繁地看导航,打方向灯,转向。
然后第四次地,驶入了同一条路……
鬼打墙。
宋时清的脑子里浮现出了这几个字。
他缓缓地,缓缓地看向了前方。
不知道什么时候,副驾驶上多了一个人。
他伸手,调整后视镜,于是,那双波澜不惊的黑瞳便出现在了那面窄窄的镜子中。
他看着宋时清,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停车吧。”谢司珩说道。
自知自己带客人绕了不少路的司机有点心虚,但还是梗着脖子看向他,“前面就是机场。”
谢司珩凉凉回望,司机坚持了两秒,在他的眼神中退缩了下去。
他嘟囔着“运气不好”“导航坏了”之类的话,拿现金给谢司珩退钱。
但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载谢司珩这个人。
这一趟单的客人,明明就只有后面的宋时清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