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缘(17)
腰上似乎还残留着被几只手轻易握住后残留的触感,双腿发麻,仿佛他真的在不久之前陷入了浓稠的黑暗。
宋时清的目光凝滞地注视着眼前的东西,极度的恐惧如同被灌入大脑的水银一样,死死摄住了他的思维。
好可怕……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感知缓慢回归,宋时清后知后觉,抬起头。
他正被一个人抱在怀里。
——对面的人用有力的手臂箍住他的腰,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均匀地洒在他的脸上。
光线不足的房间里,谢司珩整张脸都隐在阴影里……像极了梦中那些恶意晃动的、模糊不清的怪异脸庞。
而且自己似乎……没有穿衣服?
无形中,有一只锤子重重地在宋时清的神经上敲下一记——
“咚!”
“疼、疼!”
谢司珩痛苦地捂住被撞到的肩膀,受惊般四下环顾一圈。两秒后,他那才从睡梦中惊醒的大脑才加载出了有效信息。
这辈子从出生开始,第一次被人从床上狠踹下来的谢少爷迷茫弱小且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小竹马宋时清同学。
“……你踢我干嘛?”
宋时清不说话,攥着被子的手轻微发抖,整个人紧绷到了极致。
昏暗的光线下,他露在外面的脖颈线条修长雅致,锁骨分明漂亮,随着微微的喘息起伏。
谢司珩不可避免地扫过,又朝上,盯着宋时清的脸。
他确定宋时清现在不太对劲。他像是被什么吓惨了,整个人进入了一种应激的状态。但不知道为什么,又透着股……很难形容的柔软。像是熟透了,被碾出了汁水的果子……
“……谢司珩。”宋时清哑着嗓音开口。
谢司珩一激灵,说不清为什么有点耳热,“嗯。嗯,怎么了?”
“你脱我衣服干嘛—— ”宋时清咬牙切齿,抑制不住地带上了崩溃的哭腔,“你是不是有病!”
谢司珩:……
天降大锅。
他人都傻了。
他茫然地看着宋时清的脸,又不由自主地朝下,看向宋时清不甚明晰的锁骨、前胸……
宋时清反手抓起一个枕头扔了过去,抓起被子挡住自己。
谢司珩一时没反应过来,被砸了个正着。
“不是!”他耳廓烫红一片,手忙脚乱地抓住枕头,“时清,咱们讲道理,我为什么要脱你衣服,我就打游戏打困了抱着你睡了一会。”
宋时清紧紧抿着唇,眼眶通红通红,像是只被又生气又可怜的白兔子。
……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无言的尴尬和那点谁都没能察觉到的暧昧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
谢司珩讪讪舔了一下嘴唇,扶着床站起身。身上的一个东西随着他的动作飘然落下,谢司珩也没多想,顺着低头看去——
那是一片纯白的布料。
即使是在完全没有光源的房间里,也显眼得令人绝望。
宋时清:……
谢司珩:……
铁证如山,百口莫辩。
·
表姐站在三楼的走廊里,一边吃薯片一边朝下看。正看得起劲,就听见身后的门咔地被人打开。
她没回头,抬手朝后招了招,“等你俩好久了,快过来看,隔壁的方姨报警了。”
……
身后安安静静。
表姐莫名其妙回头,只见身后,宋时清低着头,凉着一张脸拉衣服。而谢司珩跟在他身边,微微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似乎是想抬手碰碰宋时清的肩膀,但宋时清察觉到了,抬眼冷冰冰地回望。
谢司珩:……
他默默放下了手,悻悻摸了下自己的鼻尖。
表姐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只做错事以后,想抬起爪子碰主人但惨遭拒绝的大狗。
宋时清很不舒服。
身上那些在梦里被触碰过的地方,都隐隐泛着酸麻。难受得让他胸口堵着,不上不下,只觉得不安。他甚至想去找一个封闭的,正正好好能让他躲起来的地方待着。
表姐无声地跟谢司珩比口型。
【你欺负他了?】
谢司珩:……
这怎么解释?
天地良心,脱宋时清衣服这件事真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甚至都有点记不太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犯困的了。
印象里,房间非常黑,温度也慢慢降了下来,宋时清在他身边睡得不安稳,一直想往枕头和被子里躲。
仿佛本能中,他觉得这样就能逃过某些东西对他的侵犯。
谢司珩逐渐也有点困,索性就脱了卫衣和他一起睡了。
——总不能是他梦游,按着宋时清把人家上上下下给扒干净了吧。
更何况,如果真是他做的。那他现在什么印象都没有……岂不是亏大了。
艹。
谢司珩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句,赶紧转话题,“表姐你怎么站这?”
“隔壁报警了,警察正在下面调查呢,你俩来看。”
谢司珩作势走上去,微微偏头,极小声地“姐,你能不能先下去啊。”
表姐意味深长地给了他一个眼神,咔嚓咔嚓咬断薯片,转身下楼了。
宋时清面无表情,就要跟在表姐身后一起下楼,才走到楼梯口,小臂被谢司珩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宋时清:……
他气恼地眯起眼瞳。
“别生气别生气,算我错了行不行。我肯定是睡着了无意识干的,哪可能真的捉弄你啊。”谢司珩低声下气,“您大人有大量,别记心里。等回去了,我给你订一顿好的赔罪。”
宋时清沉默两秒,别开脸。
如果没有那个荒唐可怖的梦境,衣服脱了也就脱了,他顶多生气。
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宋时清觉得恐惧。
谢司珩偏头,小心观察宋时清的神情,“不生气了,好不好?”
“……不能有下次。”宋时清小声说道。
谢司珩松了口气。
不记仇就好。
“哪能啊,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宋时清心想你最好是,还没开口说话,底下就传来了一声问话——
“诶——上面的,你是这家的吗?找你们了解点情况。”
宋时清一愣,上前一步低头看去。
只见早上被糟蹋得一片狼藉的方家鸡棚此时正站了三个民警,两男一女,都在仰着头看他们。
·
“你们三个的身份分别是——”年纪大点的民警十指交叉,大马金刀地坐在宋翔家前厅的长凳上。
身侧,女警拿着速记本低头记录,另一个年轻的男性警察正四下环顾,打量着院子里的情况。
表姐率先开口,“我叫刘柠,这是我家。”
然后他指向宋时清和谢司珩,“这是我表弟宋时清,这是他同学谢司珩。”
中年民警点了点头,“你们平时和隔壁关系怎么样?”
表姐笑着摇了摇头,“我们都是学生,平时不回来,所以——”
女警闻言抬头,目光在三人当中逡巡了一下,最终选定宋时清,“宋时清是吧?看你和这位小同学的年龄,现在应该是在读高三吧。不休不节的,回来干什么?”
宋时清礼貌地点头,“姥姥过世了。”
女警脸上立刻露出了然的神情,止住话头,“抱歉。”
倒是身后一直没作声的年轻男警闻言走了上来,“宋老奶奶?”
他似乎对宋时清的外婆格外熟悉,说完还对两个回头的同事解释。
“我们村的仙婆,看事很准,我小的时候就找过她看过。要是她还在,方家就可以来找她算算。”
这个男警的口音特别重,显然是村子里的当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