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想演(63)
十三飞扑过去,抄手将那白纸挪开,“你这底下的都还没干,就这么盖上去,你不就白画了?”
阿蛮的嘴唇嗫嚅了两下,低声说:“那就不送了。”
十三都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阿蛮特地把其他人都打发出去,只留着他一个人在屋内的原因,不就是担心那些宫人会和楚王告密,以至于礼物失去惊喜吗——虽然十三真的怀疑楚王这坏胚子早就什么都知道了——可好不容易画出一副以十三的眼光都觉得还不错的画,为什么要放弃?
“你是觉得画风奇怪还是什么,我觉得挺好看的呀?”十三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不送了?”
阿蛮揉了揉自己的脸,没留神指腹上的墨痕将自己的脸也涂抹出奇怪的纹路。十三是看到了,不过他急着等阿蛮的解释,就没开口提醒他。
阿蛮:“我只是觉得……”他的视线在那幅画上徘徊了片刻,声音渐渐低下去,“太暴露了。”
暴露?
十三没懂。
这哪里暴露了?
这幅画不过是描绘了楚王在月下亲吻一朵花的模样,以阿蛮的技巧来说,能勉强画出来意境已是不错,更别说这饱满的情感……
情感?
十三的思绪一顿,重新看着那幅画。
……暴露,暴露,他微微瞪大了眼,忽然明白过来阿蛮说的是何意。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幅画的确是将作画者的情感暴露无遗。
平心而论,阿蛮的笔触是稚嫩的。他不是什么天才,接触绘画的时间也太短,这张画只是凭借着他的记忆力与自我对手指的操控方才能画出来的。
舍弃山水画作的飘逸,舍弃那些他根本就不懂的东西,仅仅只是画出他记忆里的少司君。
艺术是需要天赋的,可是情感并不需要。
但凡是看到这张画的人都会清楚地感觉到作画者对画中人的钟爱,那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感知,就仿佛那种情感已经满溢到无法承载的地步。
阿蛮捡起毛笔,重新丢到笔洗里,而后去铜盆那洗手,最后踱步回来。
就这整个过程完成后,阿蛮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他顶着还没发现的墨痕,对十三认真地说:“我决定换个礼物。”
他的确认清了自己。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喜欢的不仅是司君,连带着少司君的那一部分也是喜欢着的。
那种热烈的情感已经浓郁到阿蛮自己都无法再压抑的地步,指不定在哪个时候就会倾泻而出。
……就比如现在这幅画。
可不能是用这幅画的方式。
那让阿蛮觉得自己太赤|裸,也太……暴露。
仿佛连心都剖开,让人看到。
原来作画是这么一种疯狂的感觉吗?情感竟会不受控制地倾倒其中。
十三觉得有点可惜。虽然他也不知道哪里可惜,可能是他的脑子坏掉了,他竟然觉得要是十八把这幅画送出去挺好的。
可十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不想送,那也就算了。
“明天就是除夕。”十三转移话题,“当是这府内最混乱的时候,我要去探探内库。”
阿蛮颔首:“我会尽可能牵制住楚王的注意。”
十三笑了起来,揶揄地说:“还需要你特地牵制吗?我怎么觉得你只要在他面前出现,楚王的全副心神就会被你牵引?”
阿蛮抿紧了唇,“十三!”
十三摊开手,俨然一副已经无所畏惧的模样:“左不过是在这府内,就算暗楼也不知道我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阿蛮微愣,蹙眉看着十三:“你怎么……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之前的十三在知道阿蛮和楚王那堆破事后,可是狠狠扒拉了他的脑袋,一副他在作死的模样。
十三平静地说:“大概是因为二十七。”
阿蛮就也沉默了。
十三继续说:“你瞧,你刚和二十七见了面,下午她就死了。我只是觉得,我们也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死亡对他们而言并不遥远,更像是如影随形的暗影。
“你这是在建议我和楚王……和他……”阿蛮“和”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十八就已经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心上。
“是在不暴露你身份的前提下。”他咬牙切齿,“你没忘记他对背叛者是什么处置吧?”
“噢……”阿蛮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
他还记得少司君说的那些话。
如果少司君知道他的身份,甚至想起了当初在宁兰郡的记忆,那阿蛮索要承受的报复,想必要比那些人都要凄惨。
毕竟少司君可不舍得他死,却也不会那么轻易地活。
阿蛮轻叹了口气,可谁都不想做人彘。
随着他们的谈话,那副画到底是被阿蛮收了起来,他预备着等过完年再思考这个送礼问题,指不定当做开春礼物也成,反正少司君看起来也并不着急。
阿蛮这么想。
到了除夕当天,就算是楚王府也都张灯结彩,热闹得很。
王府当天给所有宫人都多发了三个月的俸禄,晚上也允许他们热闹一场,隔着墙壁,还能隐隐听到王府外的烟花爆竹声。
今夜祁东,没有宵禁。
王府请了戏班子来,那咿咿呀呀的弹唱声将阿蛮催得差点没睡着,他撑着下巴半眯着眼听着那些根本没懂的唱腔,一边还留神着少司君的动静。
有不少人正与楚王敬酒,不过更多的是在男人的冷眼下默默地自己干了。
哈哈,谁说他们是来敬酒的,他们只不过是来大王面前喝酒的。
不过少司君也不是一视同仁的不喝,在偶尔几个人过来的时候,他还是会碰一碰杯。
绝不贪多。
阿蛮慢吞吞地想,他好像还没见过少司君喝酒,他会喝酒吗?
司君也不曾吃过呢。
好不容易等到“三紫”回来,暗示他一切顺利但一无所获后,阿蛮终于得以站起身来。
这热闹的场合不适合他,阿蛮想早些回去休息。只是在离开前他无意识地朝着原本少司君在的方向瞥了一眼,却发现人不见了。
阿蛮心口一突,迅速看向四周,发觉仍是一派祥和没有任何异动。
……是他想多了?
阿蛮还以为是少司君觉察到了什么异样……一边这么想,他一边带着人离开了这欢腾的场所。
一出殿外就很冷,阿蛮在月下踱步,零星几点碎雪飘来,飘飘摇摇地落在阿蛮的肩膀上。
等他慢腾腾走回正殿的时候,就见屠劲松和江立华守在外面。
这是有些隆重,但算不上太过。
少司君的身旁时常会跟着他们之中一个,或者两个,只是他们现在在这,就意味着少司君已经回来了。
……这么早?
阿蛮想进去的时候,出乎意料的,屠劲松拦住了他。
这位中年太监似乎是有些担忧,眉心皱着,谨慎地开口:“夫人,今夜大王吃了些酒。”
阿蛮颔首,他的确看到少司君吃了酒。
虽然那个分量并不多。
“大王并不怎么喜欢酒。”屠劲松道,“只是一点,都会让他微醺。”
微醺?
阿蛮琢磨着屠劲松这个微妙的用词,出声道:“回来的时候,他醉了吗?”
屠劲松:“大王不会喝醉,只会在酒水的影响下变得有些……直接,烦请夫人多担待。”
阿蛮:“那醒酒汤?”
边上的江立华苦笑起来:“奴婢正是被大王赶出来的。”
阿蛮又问了些情况,确定这不会影响到少司君的身体,这才做足了准备进去。
待到殿内,他才发觉里面暗得很,本该点绕四处的烛光此刻只剩下浅淡的余晖,勉强能够让人看清楚方向。
这对阿蛮来说不成问题,这点光亮已是足够,只是少司君在何处?
阿蛮扬声:“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