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想演(43)
天启帝听完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笑了声,就随手让贺邱平下去了。
崇德殿一时间寂静下来,天启帝半合着眼,仿若在想着什么。
倏地,他拽过身后宫女的手腕,将其狠狠往地上一退,厉声骂了起来:“当真是个狐媚子,伺候人都不懂得伺候,谁选进来的?”
那宫女吓得浑身直哆嗦,王章连忙上前轻声说:“陛下,这后进的宫女不得用,还是叫奴婢来伺候您吧?”
天启帝冷声道:“拖下去剁了她的手。”
王章心中不忍,却是不敢再拦。那宫女只哭叫了两声,就被人拖了下去。
天子不过是心中不顺,借着由头发火罢了。果然,在惩处了那宫女后,天启帝并没有平复,眉间的怒气上涌,声音带着几分阴狠:“好呀,寡人这两个好儿子,倒是会折过来算计!”
王章低头,不敢再言。
这几年皇宫里都知道,太子跟前有两件事是决不能提起的。
一件关乎皇后。
而另一件,自然就是楚王。
天启帝和楚王的关系说是父子,更像是仇人。谁都知道,这么多个孩子里,天子最不喜的就是排行老七的少司君。
不仅是逢年过节的赏赐是最次一等,在将他分封出去后,这几年也唯有太后生辰时曾回来一趟。偏偏就是这么一回,楚王还差点出事。
当时天启帝对这件事的草草了事,谁都看在眼底。
王章有时都会觉得,天启帝是恨不得楚王死。
“王章,你说太子特地去祁东,当真只是为了看他的好七弟吗?”
“陛下,太子待手足一贯宽厚,特特去祁东,应当也只是顺路而为。”
“哈哈哈哈……”
听了王章的话,天启帝大笑出声,听起来仿佛是被逗笑了。
“王章呀,这话你说得出来,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王章到底是跟在天启帝身边多年的老人,听得天启帝这般大笑,深知皇帝已是盛怒,忙躬身说道:“奴婢只是不愿陛下为了这等琐事烦心,到底是陛下仁厚,才会为了楚王这般顽劣而伤心。”
“是啊,你说寡人在他出生那时,怎就没能掐死他呢?”天启帝喃喃,声音里是森森的杀意。
从一开始就不该让少司君活下来,又或者,当初就不该让他回到封地……给了他肆意滋长的机会。
天启帝已经不知第几次盘旋着这个念头。
他老了。
若是太子继位,以他的性子,肯定会任由少司君妄为,别说削藩,反倒有可能将少司君滋养成一头怪物。
可不让太子继位?
往下细数,天启帝却再找不出这样一个得他心意的皇子。
怎么偏偏他俩是兄弟?
天启帝发作一番后,为了安抚天子的情绪,王章连忙让人端来善肉。
这是皇帝的习惯。
每到睡前,都必定要吃一口善肉。
这善肉是御膳房专人制作,香甜美味。
宫里头,也只有皇帝能用。
吃罢善肉,天启帝到底歇下。
许是睡前勃然大怒,让天启帝久违地梦到了许久前的事。
那时,皇后尚未去世。
天启帝和皇后的感情一贯不错,就算宫中还有其他的妃嫔,可天子一直都命其他人吃避子汤,直到皇后顺利生下皇长子后方才撤了这汤药。
皇长子是天启帝第一个孩子,也是他最为受宠的儿子。
不到五岁,天启帝就下令封其为太子,而同年,皇七子出生。
这一年对皇后而言,可谓双喜临门。
不知为何,对于这个小儿子,天启帝一直喜欢不起来。只是在面上,他都当做一视同仁,并未表露出来。
渐渐的,皇宫中有了许多好颜色,哪怕皇后再大度,有时也不免有些难过。
就在这时的某个夜晚,天启帝在睡梦中感到窒息,挣扎着醒来的时候,他看到一道小小的身影就站在床头。
天启帝嗬嗬出声,惊动了床上一同歇下的庶妃与外头伺候的王章等人。
等到灯火亮起,众人惊骇地发现天启帝的脖子上勒着一段白布。布条的一段缠绕在床柱上,竟是一个巧妙的机关。
而这一切,却是年幼的少司君一手策划的。
当皇后收到消息赶来的时候,挣脱开来的天启帝朝着少司君狠狠抽了一巴掌。那迅速肿起的巴掌印与吐出来的血,足以见得天子多么暴怒。
可小小的幼童似乎感觉不到痛,如白玉的小脸上面无表情,只有纯粹的空白。
他没有害怕,也没有恐惧。
漆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天启帝。
而那一瞬,感到彻骨恐惧的人,却是成了天启帝自己。
在那种无法言喻的情绪冲击下,天启帝抽出了侍卫的佩剑,当即就要杀了少司君。
皇后被吓到了,却还是拦在天启帝与少司君中间。她抱住小小的少司君,声音里尽是不解与悲痛:“我儿,你怎会犯下如此大罪?那可是你的父亲呀!”
少司君听到皇后的声音,总算有了几分鲜活的情绪。他的小脑袋动了动,先是看着皇后带着泪痕的眼睛,而后看向天启帝。
“他让母后伤心,杀了他,母后就不会伤心了。”
多么荒谬。
何其疯狂的念头!
皇后听了少司君的话,险些没晕过去。她的声音颤抖起来,抓着幼童的肩膀轻轻晃了晃,“可他是你的父亲……”
“辛苦将我生下者,是母后,父亲付出了什么?”小孩困惑地蹙眉,这或许是他第一个表情,“他也不喜欢我。”
天启帝一惊,持剑的动作微僵,就听到皇后慌忙地说:“不许胡言,陛下怎会不喜欢你,你……”
“因为我与父亲,是同类呀。”
脆生生的,冰冷的,近乎彻骨的童声响起,是那么天真,也是无比的冷酷。
浑似一头天真又残忍的幼兽。
而那句话竟似有回声,不断在天启帝的耳边回荡,仿佛此生最恐惧的根源都被彻底戳穿!
天启帝惊醒,捂着狂跳的心口浑身大汗,满脸虚汗的他露出狰狞的表情,终于是拿定了主意。
同样的天幕下,同样的深夜里。
有人醒了又睡,也有人直到子时三更,都不曾歇下。
菏泽,富饶之土。
这是属于福王的封地。
福王的声名威望比起楚王可是要好上许多,他不仅贤名远扬,待封地内的百姓更是仁厚。
在菏泽,百姓眼中多有福王,却无遥远之外的君王。
福王府的书房,正是灯火通明。
上座者,正是一位圆脸男子,长得白白净净的,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
左右两侧,正有数位幕僚作陪,左手边为首第一个人正在说话。
“……传回的消息,当是顺利……楚王府……”
他如是如是说着,书房内众人也听得仔细。
末了,他又补上一句。
“只是楚王谨慎,哪怕善后了当,以其老奸巨猾,应当也还是会怀疑到大王身上。”
“楚王的怀疑,又有何用?”对面那人摇头晃脑,“他手中无兵也无权,只剩下那千余守军,诸王中,也就只有他最为不堪。”
先前那人皱了皱眉,沉声道:“以你这般,难道想说大王之戒备,是无用之举?”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福王出声打断了他们的争执,笑吟吟地说,“孤知道诸位都是一心一意辅佐,不必为这等小事争执。”
说完,他又看向第一人。
“康野,以你之见,这祁东传回的消息,有几分可信?”
康野恭敬地说:“约有八成。”
如此,福王便叹了口气。
“祁东如此戒备,那原先的计划便暂且停下。”
方才说话的第二人不免开口:“大王,何不乘胜追击?”
便有人驳斥他的话:“先前打草惊蛇又不能成,此刻正是楚王戒备之时,如何能再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