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君情(88)
有几家还亮着温黄的烛火,云尘不愿扰人清净,便随意挑了间无人居住的进去。
“冷不冷?”他趁着屋里昏黑摸了摸楚樽行的脸,拉着他坐下,“身子可有不舒服?”
“无事,殿下别忧心了。”
楚樽行摇头安抚着,掏出卷火折子缓缓照亮周遭,还没待他转头多看两眼,便被人猛地拽起身来。
“还不快些起来!”景何存一手拉着一个将两人甩到旁边,嘴里连连惊呼了几声“阿弥陀佛”,夺过楚樽行手上的火折子照了照他身侧,后怕地拍拍胸口,“我说殿下啊,这可胡乱坐不得啊,半夜怕是要鬼上身了。”
“别胡说。”云尘借着火折子的光偏头看去,这才发现两人刚才坐着的竟是具棺材。
那棺材也就到几人膝盖的高度,可却是比寻常的棺木大了不下一星半点,整个横在屋子中间,莫名让人毛骨悚然。
棺材被凝集的烟尘掩盖了上头的花纹,盖子上因两人方才那一坐,生生朝外拖出了好几条深痕。
“这屋里墙面脱落成这样看着也像是许久都无人来过了,在里头放具棺材做什么?”楚樽行将云尘拉后些许,说着便要上前查看。
这平常家中摆放棺材一般都是留给寿数将近的人安身用的,且一具棺材所需的银子委实不像是能轻言舍弃的数额,特别是在庐州这种只刚够温饱的地方,更是乖谬得很。
云尘不放心他自己乱来,于是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他原以为楚樽行会让他回去,却没想到那人只是略微犹豫了一阵,叮嘱他小心些后便没再多说什么。
楚樽行咽下嗓中的话,他知道云尘并非是处处需要旁人护着的人,他并不比自己逊色多少。从前是他忧心过重总舍不得放手,可这今后……他也只能多放手试试了。
云尘不知他短短一瞬想了如此多,只是跟在他后边绕着棺材走了一转,确认并无异样后才继而重新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
景何存见二人皆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他感受不到何危险,心下也耐不住好奇,索性上前推开那棺材板往里看了看。
阴沉空洞的摩擦声贯响了整座老屋。
“唉!”云尘一个没看住,棺盖便被景何存因用力过猛,胀红着一张脸给推开了。
楚樽行按着青吾戒备了好一会儿,直等当真无事,才带上些不悦地严声开口:“不可乱来,若是里面藏有机关暗器,只怕你现在便成筛子了。”
景何存讪笑了两声,也知道他并未真的生气。话虽是冷的,可背后的关心确是实在热乎的。
“哎呀楚兄我错了,下回定不敢了!好不好?”他朝楚樽行轻巧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得到后者一个很是敷衍的回应后才又将目光移回棺材里。
随着棺盖被景何存启开,伴同着一阵令人头昏脑涨的奇香蔓延在屋内。
偌大的棺材里边除了三只香囊以外竟是空空如也,连只蚂蚁黑虫都不曾现出踪迹。
云尘捡起香囊凑上鼻子闻了闻,楚樽行自知这香无毒便也没拦他。
“阿行。”云尘忽而皱了皱眉,拉开香囊里的香料分辨片刻,迟缓道,“我在霜寒岛时见过这些。”
“霜寒岛是什么地方?”景何存听了个新鲜地名,不解问道。
“一个岛。”楚樽行心不在焉地应了句,也拿过一只闻了闻,沉声道,“……许是些常见的香料?”
“并非是常见的香料。”云尘确信地摇摇头,“在岛上无事那阵,戎姑娘曾教我认过药材。这香囊中的有些药材,应该就是岛中独有的。”
香囊做起来是最费功夫的事,且男子女子的香囊、宫里的香囊、花楼酒馆的香囊乃至种种其他,地方不同制法也均不一样,加进去的香料都是有讲究的。他从未在什么地方见过这香囊中的香料,自然也就担不上常见二字。
他从里取了些香料出来收好,想着等日后楼仓给楚樽行送药时再找他询问一二。
低头抬头的须臾,却见景何存正单手按在棺材底部的一处角落,拧紧了眉。
“怎么了?”云尘问道。
“这像是有块板子横在中间。”
楚樽行闻言,也就着他的方向按上手,只是还没等他多探两下,就被景何存一句“楚兄你手真是好看”喊得掌心一抖,浑身不适。
云尘绷紧的神经一个没忍住根根散开,他掩唇笑出了声,朝景何存递去一个颇为认同的眼神:“你倒还是有些眼光。”
“殿下。”楚樽行无奈地喊了他一声,掸开灰尘指了指棺材,“别闹了,当真有块板子。”
云尘收了笑意循声望去,那块板子仅纸张大小,薄如蝉翼,三边又刚好严丝合缝地贴合在棺材的棱角上,剩下的一边若不仔细看也绝看不出来有何问题。
楚樽行抽出青吾,一寸一寸地将剑身塞撬至板子底下,看着深度差不多了,便调转方向一个使劲往下压。
剑身弯出了一道心惊的长弧线,一剑一板剑拔弩张对峙了良久,终是板子承受不住连翻的巧劲败下阵来,伴随着剑主人最后一记撬动,“咔”的一声向上抬起。
板子下面镶嵌着一个类似盒子的方形物体,上边留了一个钥匙孔,孔形诡秘怪异,是见所未见的样式。
楚樽行换着位置打量上钥匙孔,却是怎么看怎么觉着熟悉,总像是在何处见过似的。
“阿行。”云尘脑中闪过一个场景。
“应该是了。”楚樽行自然跟他想到一块去了,摸索着从怀中取出一把玉匙。
——正是钟离年口中钟离婉婉留给他的那把。
云尘望着玉匙比对了半晌,果真能对上钥匙孔的形状,他心下难免有些吃惊。若说方才的香料只是个巧合,那眼下这玉匙便再无托词可言,定跟霜寒岛脱不了干系。
楚樽行看出了他的迟疑,将玉匙颠至回正,缓缓对上孔位:“打开看看便知。”
玉匙随着手腕转动至一个角度后便转不动了,云尘动动嘴唇刚想说些什么,棺材下面的地板却以一种极缓且吃力的速度向两边慢慢张开。。
这底下竟还有一条地道?
开口仅打开了一人宽的大小,景何存推上火折子照了照,就见通往底下的路并无台阶,而是一条以近乎垂直的坡度倾斜下去的小道。
楚樽行定眼看着,突然眼前模糊了一瞬。他晃了晃脑袋无言叹了口气,趁云尘还跟景何存观察地道的功夫,微微侧身拿出楼仓给的药丸吞了两粒下去。
在岛上调养至今他心里清楚,血魂蛊虽是发作得不频繁了,但依旧是没甚规律。可连带着更没规律的,却是他靠着药物才得以暂时恢复的五感。
地道都开了他们不可能不下去看一眼,可这地道下面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若是无法视物,怕才是要出乱子了。
“我先下去看看。”他将还围在地道边上的两人扯回来,朝下面扔了块石头估算了下距离,脚下刚要有所行动,手腕便被人一把握住。
“回来。”云尘荡下袖子扣住他,转头踢了踢景何存,“探路。”
第93章 事出意外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景何存正是气盛无畏的年纪,在宫里许是将一颗浮躁的心憋坏了,他方才生怕两人觉着这地道过于诡异不肯下去,这阵听闻这话眼底顿时一亮,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云尘说是让他探路,实则也是悬着一口气,在他举着火折子下去没多久后,便也跟着楚樽行一块儿下去了。
楚樽行将剑柄卡在坡道两侧,带着他平缓落在了地上。
这地道深不到哪去,约莫也就两三人高的距离,习武之人仅需稍做提息便能一跃而上。
初至身的萧索冷清之息和四面八方回弹至耳畔的脚步声,无一不昭示着这底下的空间大得很。
二人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全然没有半点火折子冒出的红光。
“景何存?”云尘转着圈地喊了几声,等来的却只有自己的回音。他不由地有些发慌,下意识地往楚樽行身边靠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