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君情(116)
云尘摆摆手,望着已经彻底压下来的天色,意味不明地应道:“天黑了,该回去了。”
第118章 犯上作乱
皇宫近来的守卫是愈发森严,云尘自从小宅回宫后就一直没歇过,先前派去蹲守云肃私兵的领队传来消息说人马有所调动,未言尽的狼子野心赫然昭著。他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在城门附近设好布防后便想去见一见顺帝。
然顺帝前段时日染了风寒一直卧病不起,非但没有按理委任皇子监国,反倒是两手一摊整整修了大半月的朝,期间只召见了几位大臣跟太医,旁人即便是再三求见他都不予理会。
反倒是漓妃来找过云尘几回,只说顺帝病重,让他跟着一道去祠堂祈福。他觉着此举反常,索性也就耐住性子静观其变。
云济不久前刚被顺帝以视察的名义调出城外,除此之外他也并未有将云肃从北边召回的打算,如此关头皇宫里只剩了四殿下一人,朝臣不敢多嘴,这背后的意思明眼人一看便知。
宫里的事情忙得团团转,云尘需隔个一两日才能抽出时间回一趟小宅,待上几刻钟便又得匆匆赶回宫内。
是夜,他正换下外袍准备上榻歇息,六福公公却及时敲门拦下了他。
“殿下,陛下身边的王公公来了。”
云尘神色不动,披上大氅推门问道:“王公公这阵前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王理全揣手俯了礼,见他一身穿着像要睡下了,摇头请道:“是陛下要找您,殿下快些换了衣裳过去吧。”
云尘瞥了眼外头漆黑的天色,眉头微动,颔首应道:“公公稍等。”
顺帝的永福殿自他记事以来就鲜少去过,上一回还是刚从南水回来那阵。他跟在王理全身后进了偏殿,顺帝正脸色不济地卧在床榻上,像一头年迈无力的老狮王,只有眼睛还透露着惯有的威厉。
见云尘进来,他摆手示意王理全守在殿外,话没脱口便先咳了几声,拍着身侧的空位道:“坐到朕身边来。”
云尘倒了杯茶水依言坐过去,替他顺了顺背:“夜深了,父皇还是该多歇着。”
“不碍事。”
顺帝沉缓一口气,许是心中已有了着落,他抬眼打量起自己这个孩子。云尘的长相随了漓妃,是他众多子嗣中生得最好看的,也是最不像他的。
“尘儿可知朕今日喊你来所为何事?”
云尘动作不停地替他掖好被角,闻言不迫道:“儿臣不知。”
“不,你知道的。”顺帝望着氤氲环绕的香炉,沉声道,“不必多想,实则你们私下干的那些事朕都清楚,包括你暗中派遣在城外的人马跟驻扎在北边的眼线,也包括……”
他停顿片刻,声音带上几分狠戾:“肃儿跟江胜平的那些勾当。”
云尘不声不响地接过他喝净的茶杯,沉默不语。顺帝能坐稳这么多年的皇位,其中手段跟警觉自不必多说。
他也是在修朝这段时日才将这事想明白的,顺帝怕是早就看出了云肃有反叛之心,自他们从霜寒岛回来后他便对云尘赞赏有加,也只是想借此机会摸清云肃下一步的打算。明面上看是云肃有意造反,实则却是顺帝铁了心在背后给他创造条件,推着他造反。
云肃是皇子,江胜平是朝中老臣,两人背后牵扯的关系太多太杂,他不可能把这烂摊子留给下一任君王处理,自然也怕其压不住场子会惹出事端。
“宫中内外早就布满了御林军,只要肃儿有胆子进来,便没命再踏出去。”
“若要朕说句实话,你二人能力相仿,可只单论心性,你比不上肃儿。帝王本身就需对人对事不留情面,他够狠也够毒,可却都失了度数。”顺帝指向一旁木架上端正挂着的龙袍,“但这身衣裳要的,终归还是明君。”
他自己的身体他心里有数,说一句时日无多也不为过。他不是没将目光放在过云肃身上,只是他越放越觉得心惊,如此不择手段的狠戾,又与乱臣贼子何异。
云尘见他说话三句便要喘两声,扶着他躺下,凝声安抚道:“父皇消消气,身子要紧。我早便让鸿远将军的人守着城外,二皇兄就是要攻进来也会被他留下大半的人马,宫内还有父皇的御林军在,定不会出乱子。”
“乱子自然不会出,我只是觉着寒心。”顺帝按着眉间,神情肃穆中难掩乏困。修朝只是将计就计,每日的朝政他也不曾落下,叫云尘过来前他才刚批完手上成堆的折子。
门外王理全贴着门等了阵,见里头没动静了,便将刚热好的药端了上来。
顺帝一口灌了个干净,望着屋外密云不雨的架势,表情出奇的平静。
“朕的孩子朕了解,要不了几日了。”
他又低声吩咐了几句,云尘陪着他睡下后才离开永福殿。
翌日一早,顺帝病危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要不怎么说知子莫若父,消息传出去的没几日,云肃便带着几千私兵从城门外打了进来。人群中轰鸣般的躁动,萧谓浊虽许久没上战场,但领兵能力跟对兵阵的掌控却并未衰减半分,他眼底充斥着血性,大刀挥洒着鲜血蔓延成一大片血域。
他出刀将面前的人贯穿心脉挑起,大喝一声:“尔等犯上作乱,陛下谅你们受奸人蒙蔽,特命降者不杀!”
云肃带的私兵都知道此行的目的,一句“降者不杀”也不知掺了几分真假。这些人一贯喜欢说一套做一套,横竖都是大逆不道,兴许事成了还能谋得一条生路,众人心下一合计,竟是争相持刀上前。
强行攻城的几千人马中有大几百是蛟南面孔,本是还有一千蛟南兵马,但不知为何到现在都不见露面。
私养的人马能力比不上正统军,装配的武器自然也没有由皇家资助的锐利。云肃牙根咬得死紧,他没法再顾及别的,心知再等下去必将前功尽弃,随即命大部分人马留在城外拖住萧谓浊,自己则点了几百精兵从北门杀了进去。
宫门像是无人防守一般,不费吹灰之力就被他撞了开,只需今日事成,那高堂上的位置就算是彻底易了主。几百御林军迟迟赶来宫门,云肃面上不屑,两眼猩红地发号施令:“给我杀!一具尸体赏十两黄金!”
宫门离永福殿有些距离,地上躺着的尸体逐渐让人找不到落脚之地,云肃跟在队尾近乎癫狂般地看两拨人马周旋,随后目光一转,带了十来个人借着掩护直冲永福殿。
他脸上洋溢着胜券在握的大笑,手里提着把被血侵染的长枪,一脚将殿门揣开,下一刻整个人却骤然愣在原地。
身后跟着的私兵被鱼贯而出的御林军控制住,冰凉的长剑抵在脖子上,御林军统领冷冷转动剑柄留了条血痕:“见过二殿下。”
云肃连脸上的笑意都来不及收回,瞪大眼睛注视着面前的人。殿内不止坐着他那将死于刀下的父皇,竟还有左相萧潜跟太傅李元德。
云尘从拿着弓箭从帘子后走来,接住他布满杀心的眼神也只是略了过去。
统领夺了他的刀,又将其身上仔细搜了一道,才收了剑站在一旁。
云肃望着殿内的众人粗喘着气,将目光定在桌上那卷黄色的玉轴上,良久才反应过来这都是他那好父皇一手设下的计,就等着自己往里面钻。
早在他打进来前,顺帝便已经当着重臣的面拟好了传位昭书,将未来辅佐新君的大任交付在萧潜与李元德身上。
殿外的打斗声渐停止,顺帝看着这个浑身沾满血迹,带着兵器来杀自己的孩子,一时竟怔愣了半晌,对他尚存的最后一丝血脉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二十几载,肃儿就学会了一个逼宫?”他凝视着颓然站在下面的人,沉声发问道,“朕这些年可有亏欠你什么,需得你大张旗鼓地做到这个份上?”
“你便这么想要这个位置吗!”
“笑话!父皇问我想不想,那为何不问问四皇弟想不想!”云肃不受控制地怒吼一声,手指朝云尘的方向用力点了点,“我的好父皇,你为何事事都要偏袒着他,从小就如此,我到底有何处比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