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君情(106)
妇人给两个孩子弄了吃的,回屋撞见这番景象也吓了个懵。
“那地上的是何药?”云尘问道。
掌柜的也不管他认不认得,手脚麻利地将纸包散开,倒出里面的药材一五一十道:“便、便是些安神养胎的方子,这姑娘说家中夫人有了身孕,我便隔段时间抓些药方等她来取,这医者仁心,我也推拖不得啊”
养胎药?
云尘朝昏在一旁没了动静的从冬看去一眼,有身孕的妃嫔若在宫中无信得过的人,向外买些药避免暗下黑手也合乎情理。可若只是买些养胎药,何至于弄得偷偷摸摸的?
洒在地上的都是些常见的药材,云尘略一停顿,问道:“先前她来取的也是这些?”
掌柜的不知这话中的‘先前’是何时,依旧一口咬定:“这姑娘来这只拿过这一个方子。”
云尘若无其事地低头抿了口茶,忽而悠悠说道:“掌柜的这茶可是上好啊,想不到小小一个医馆铺子竟也喝得起这些。”
掌柜的笑意僵在脸上,他方才提醒吊胆的没多加留意,是以这阵才发觉屋内飘动的茶香似是与他平日里喝的不大一样。他迟缓地反应过来,凶恶朝妇人看去一眼,妇人也意识到自己惹了事,顿时膝盖一软哑口无言。
“想来这从冬姑娘给了你们不少银子。”云尘平静道,“是何种药材如此贵重,掌柜的可否能出来让我开开眼。”
两人大眼瞪小的良久不肯张嘴,云尘猜想能让他们这般守口如瓶的应该是跟盼盼有关,于是问道:“掌柜的既是医者,可有听过楼仓?”
“自然听过。”掌柜的搓了搓手,“天下众多医者,怕是无人不知晓楼神医的大名。”
“方才喂给盼盼那药丸,便是楼前辈制的。”云尘见二人眼下一惊,继续道,“我与前辈有些交情,想必盼盼那病让前辈来瞧,也比旁人信口几句的空头承诺有用,掌柜的说是吧。”
他话音间加重了“信口”二字,掌柜面上的赔笑渐退,掐着大腿似在抉择。许久后,他朝从冬双手合十地拜了拜,吩咐妇人去将账簿拿来。
第109章 祸从天降
寻常人的账簿都是用来记载历年收入药量,几捆几捆地成堆摞着,但妇人拿上来的账簿却是只有薄薄的数十页纸。
云尘大致翻了翻,上面记录的交易一眼看下去都是些难买或严禁的药材。从冬用的是化名,正好就写在账簿的末页,与之并排落墨的“乌头”二字赫然醒目。
云尘眸色微沉,这乌头乃是中药药材的一种,但因其性子刚烈,入药过程又极其严苛,用量稍错些许便能闹出人命,故而大顺早便下令禁止私下采买,只流通于专人手中用以配药。
“东西哪来的?”
掌柜的看了眼云尘的脸色,自知犯了忌讳,连忙将头磕得响亮,原原本本将事情全抖了出来:“这乌头城内是买不到了,但外边一些小岛上还是有的。城中的布商行商出海进货时便能帮我们带些回来,藏着布料里头也不易被人察觉。”
云尘淡淡看他一眼:“目无王法,好大的胆子。”
掌柜的心道理亏,苦着脸头都不敢抬。
“盼盼的病我既答应你们了,日后便会请楼前辈过来,至于此事——”他将账簿往怀里一放,看了看时辰,冷声道,“此事晚些自会有衙门的人来寻你,老实将你们那一伙人和盘托出,兴许还能少挨几下板子。”
他说完也不顾两人磕头求情,径直出门在街上找了个车夫,调了个私卫过来,命人将从冬拉下去严加看管着。
等处理完外头的事宜回宫时,宴席也才刚准备了个头,他想了想,索性拉着楚樽行先回凌渊殿歇着。
“殿下怎会知道从冬要去医馆的?”楚樽行合上门问道。
云尘指了指旁边还未清理的信纸灰烬:“谓浊派人盯着的,一贯都是固定的几日几时。”
“殿下不打算将此事告知陛下吗?”楚樽行道。
云尘将账簿交与衙门前把上面记录从冬名字的几页纸撕了下来,他望着手中被揉皱的纸张,摇头轻叹道:“阿行,母妃与明贵妃关系匪浅,我怕母妃也参与其中,想着等明日宴席过了再寻个时间去问问。”
楚樽行燃起炭火,替他脱了外袍挂好:“那便等娘娘生辰过了再说,这乌头说不准是有旁的用途。既是明贵妃托人买的,后宫的事殿下也不好插手,交与漓妃娘娘处理倒也妥当。”
云尘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见桌上还剩有早晨六福公公端来的果盘,便拿了个冬枣边吃边支着头,眼神追着殿内忙碌的身影四处乱转。
楚樽行将桌上残留的杂务打扫干净,被他盯地属实有些受不住,无奈笑问道:“殿下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你好看。”云尘靠在床榻上,拍了拍板面让他过来,眼底带上几分顾虑,“你将那药给盼盼了,你自己无事吗?”
“无妨,楼前辈这两日便能到了,他那里还有一些。”楚樽行安抚道。
云尘见状也宽下心,继而又盯着他出神了许久。这说来也是奇怪得很,一张自小看到大的脸,十几年了竟还是越看越是喜欢。
他心念微动,侧身抱住他的腰,忽而仰头颇为懊恼地感慨了一句:“这该如何是好,当真想将你锁在殿内哪都不准去,每日只管在里边乖乖等着我回来。”
楚樽行扯过被褥搭在他腿上,听见这孩子气的话,没忍住笑道:“何须锁住,殿下说了,我自己关门便是。”
“谁知你会不会言而无信。”云尘拍拍他的头,“皇城外有座雪玉山,是个赏雪看景的好地方,前几日雪天我给忘了,等日后再落雪时带你去看看如何?”
“好。”楚樽行将人揽紧了些,不禁算了算日子,出声问道,“说起生辰,殿下的生辰也快到了,去年便因着事多没好生过,今年可不能糊弄了。”
“殿下可有想要的东西?”
云尘静默沉思了片刻,他实则并不喜过生辰,觉着跟寻常的日子没甚区别,无非是多了些无用的虚礼,还得架起一张笑脸逐个答谢。
耽误时间又累得慌,不如他自己找个清净地方睡上一觉。
楚樽行等了半晌没等到回应,颠着胳膊又问了一道。
云尘手指在他腰间游走摩挲,弯起眉眼顿了顿,慢声说道:“长念却虑,我好似并无何想要的,要个你足矣。”
楚樽行被他摸得本能身子一僵,感受到从下颌传来的阵阵温热气流后又松缓下来,从身后勾出了那只不老实的手,刚欲说些什么,却被人一把覆在嘴上堵了回去。
“我方才回想了一下,阿行好像从未跟我讲过这些情爱之音。”云尘伸出食指在他心口点了点,懒洋洋道,“讲几句好话听听。”
楚樽行:“……”
他张嘴磨了半天也没磨出一句像样的话,甜言蜜语于他而言简直比儿时陪云尘背的那些诗书还要难。
云尘早就料到会是如此,佯怒地轻哼了一句“呆子”,不安分地撞动他几下,抬起手便欲往他头上拍去。
手腕却猝不及防被人扣住,湿漉的吻紧接着缓而轻地落在双唇上,装载着许多无处言说却又众目昭彰的爱意跟情愫。
乌黑的眸子略微放大,云尘眼底的讶异转瞬间化作温和轻笑,待人缓缓退开后才揉着他的头发叹了口气:“你真是……罢了,拿你没办法。”
楚樽行松开手冲他笑了笑。
殿门被人敲动几声,六福公公试探的声音在外响起:“殿下,御花园的宴席差不多了,殿下快些过去吧,莫要耽搁了。”
“就来了。”云尘勾唇应道,换了身衣裳便跟着出去。
御花园此时语笑喧阗,得了顺帝准许的后宫嫔妃皆打扮艳丽地入了席位,掩唇嬉笑好不热闹,连冬夜素来的静谧都平添了些喜气。
宴席摆在山南池边,离池水近的妃嫔便有谦有让地拿银碟里的糕点扔进池里,引得小鱼们争先恐后地抢食上来,鱼尾泛起的星点水光混着月色金光粼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