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君情(121)
“是何物当然需问尘儿想要何物啊。”
云尘弯眸笑了笑,眼底闪过一道精光,似是正等着这句话一般,他顺理成章地应声道:“儿臣确有一事相求。”
“说来听听。”
云尘小幅度地偏过头瞟了一眼在不远处候着的楚樽行,他所求之事倒是与他相关,若当面说便没了新意,可又怕命他出去他会误会。
转念一想,索性前倾身子凑到漓妃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漓妃面上虽是有些疑惑,但思索一番后觉得无伤大体,便也应了下来。
她在后宫位份不低,又一贯受顺帝宠爱,手头上的事务自然也少不了,继而嘱咐了几句后便起身离开。
“明日便是除夕了。”直等宫道上看不到漓妃的影子,云尘才趴在桌上朝楚樽行招了招手。
楚樽行漫不经心地“嗯”了声,除夕于他而言跟平常没什么不同,甚至下意识地想避开这个日子。娘死了,爹不认,横竖他将世上翻遍了也寻不到一个亲人。
云尘心里打算着自己的事,并未留意到他的异样,手指沾了点水在桌上胡乱画着什么。两人心里各怀思虑,不知不觉间外头天就擦了黑。
楚樽行在殿内环视一周,确认该收拾的都收拾妥了,于是出门一如既往地跟外头夜里看守的太监嘱咐几句云尘的习性后,便准备动身回偏房歇息。
云尘见状一口叫住他,不甚满意:“阿行可是又要回偏房?”
楚樽行先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后反应过来,以为是云尘还有事未吩咐。他朝窗外看去一眼,寻常早已熄灯昏暗的各处宫殿眼下依旧灯火通明。
是了,明日便是除夕,今晚宫里众人理应彻夜难眠,不免要四处走动办事。他既被云尘安了个贴身侍卫的身份,岂能擅离职守。
心下暗骂自己考虑不周,思绪回转间他便屈膝跪地行了礼:“是属下失职,还望殿下恕罪。”
云尘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无奈叹了口气,原是想扶他起来,可手将伸到一半却又收了回来。
他扬起衣摆蹲在那人面前,顺着他的请罪说道:“失职岂能轻易恕罪,今晚宫里怕是得吵上一夜,便罚你留在凌渊殿陪我打发打发时间,可有异议?”
“……属下遵命。”
云尘微眯着眼,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一把将他从地上捞起。夜里的软椅太冷,他便将人连拖带拽地弄去了床上。
楚樽行对他向来依顺,见状也便虚虚地坐在窗沿陪他说话。
说夜里睡不了的是云尘,这阵没讲几句话便困倦昏昏的也是他。
分明连眼都睁不开了嘴上却还在嘟嘟囔囔地讲着趣闻琐事,楚樽行见他如此,眼底顿时染上几分笑意,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他伸手将人搂进怀里,在他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不出半刻,怀里人便自行挪动身子,寻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
楚樽行又哄了会儿,本是想将他好生安置在床上,可云尘右手死死扯着他的衣带,他需得同他一道躺下才行。
门外候着的宫女太监若是有急事相寻,推门进来撞见了怕是要出大事。
楚樽行无法,只好就着这个姿势让云尘待在自己怀里。用被子将人裹紧后又腾出一只手替他松缓地揉着后腰,以免他明日一早起来酸疼。
这夜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六福公公便在门外催起了人。楚樽行见云尘睡得安稳,心下虽是不忍,却还是出声叫醒了他。
宫里的御厨今儿个一整天都得为百官宴跟团圆宴做准备,以至于现下端上来的早膳都没了往日的精致。
云尘随意吃了几口,吩咐楚樽行不得擅自离殿后便跟着一众太监匆匆离去。
他今日的时辰排得满满当当,早些需得跟着顺帝一道拈香行礼,宴请各路神佛来宫里过年。到了午时便是百官宴,顾名思义帝王届时需邀请朝中臣子以及外藩军王共同赴宴,杯杯清酒背后悬着的都是项上人头。
百官宴结束仍是不得休息,还需祭祀求神,以保大顺翌年风调雨顺、遇难成祥。
除夕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于皇室而言,只拍“折腾”二字当真实至名归。
大几个时辰下来,云尘连脚步都是虚浮的。
晚上团圆宴时,他趁人不注意悄悄塞了好些吃食在纸包里,随后朝高台上坐着的漓妃使了个眼色。后者会心一笑,随后在顺帝耳边轻声了几句,顺帝便扬了扬手允他先行离席。
他昨日同漓妃求的礼物,正是眼下这份安逸。
由于顺帝今年下令让不当值的宫人尽数回家团圆,因而眼下皇宫的热闹都聚集在宴席上,其余地方不免显得冷清了不少。
凌渊殿外此时空无一人,只有几盏被寒风吹乱的纸灯笼印证着当前正值年关。
云尘不准楚樽行回偏房,这阵他便独自一人呆坐在殿内望着窗外出神,整根蜡烛燃了个尽他也不见动弹分毫。
殿门“吱呀”一声响动,他以为是被风吹开了,将欲起身关门,却猝不及防地在门外看到一抹熟悉蛊人的身影。
云尘一身华服还没来得及换下,此时正招着手冲他挑了挑眉,眸底闪烁着熠熠生辉的星光让人不自觉陷进去抽不开身。
他手里拎着几袋纸包轻轻晃荡着,见楚樽行只是直愣愣望着自己不做反应,几步上前拍了拍他的头:“怎么,一天没见着本殿下便认不出来了?”
楚樽行对上他的笑,怔了良久后才缓缓找回自己的声音:“殿……殿下怎的回来了?”
“自然是回来找阿行用膳的。”云尘说得合情合理,他将手里的三袋纸包打开,里面装着方才团圆宴上的吃食,油光滋滋混带着香气,荤素点心样样齐全。
云尘将垫在外头的帕子抽出来随手扔开,颇为庆幸道:“好在我还随身带了条帕子,不然这身衣裳沾上油渍,怕要苦了浣衣坊的宫人了。”
楚樽行看着桌上从空无一物到摆满了菜肴,心下说不动容只怕神仙都不信。他瞳孔轻颤,接过云尘递来的筷子:“……多谢殿下。”
他向来将情绪掩饰得极好,可云尘往往一眼便能瞧出不对,他反过筷子戳了戳楚樽行的脸,佯装威吓道:“再不动筷便让你饿着。”
楚樽行也顺着这声“威胁”笑了两声,手上筷子还未触及菜肴,门外便又不合时宜地响起一阵哭闹。
云尘耳尖地听出了来人,出门一看果真见一乳娘怀中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娃。那娃娃一见云尘当即止住哭声,挣扎着下地扑向他怀里。
“四皇兄!”
云尘俯身将她抱起,转向乳娘质问道:“大晚上的,你将珠玉公主带出来作甚?”
“四殿下息怒。”乳母闻声跪地,嘴里不忘辩解道,“娘娘要去给陛下送些东西,珠玉公主实在哭得没法了,奴婢想着公主一贯喜欢四殿下,便想骗公主来凌渊殿瞧一瞧。可没想到您竟也没在宴席上,扰了殿下歇息,奴婢罪该万死啊。”
“罢了罢了,你先退下吧。”云尘挥手示意她出去,随口嘱咐道,“晚些娘娘回宫了,你再过来将公主抱回去。”
“诶,奴婢遵命。”
云尘将珠玉公主抱到桌旁,夹了些不算油腻的菜肴喂给她。小公主也好养活,嘴里不带歇息,喂什么便吃什么。
吃了半晌,她似是忽而想到什么,懵懂地掀起眼皮,奶声奶气地问道:“四皇兄,母妃为何不陪珠玉玩啊?”
“因为你母妃去给父皇送礼物了。”
“为何母妃不送给珠玉礼物?”小公主停下嘴里的咀嚼,闻声有些赌气。
“那四皇兄送你如何?”云尘好笑地认输道,“你看看皇兄这凌渊殿内可有你喜欢的东西?”
小公主转着脑袋四处看了看,金雕玉石没留住她的眼,最终她将视线停在对面正剥了只虾递过来的楚樽行身上。
她觉得这人生得很是好看,于是扯过云尘的袖口,指向楚樽行问道:“四皇兄,我想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