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君情(83)
楼仓破天荒地转头审视了一圈他这老友,忽而荡开袖子大笑着往回走:“回去了,你都说了世间万物皆无定数,那说不准这孩子就是命好呢,说不准这蛊日后就未必无人能解呢。”
“是啊,说不准啊,谁说得准呢。”
钟离年弯了弯胡梢,踩着他的脚印一道离去。
晨雾悄然无息地左右观望,趁着无人注意又复而拢聚在一起,以一片苍茫将两人饱经岁月沉淀的身影缓缓隐去,也将这座鲜为人知的小岛重新归于宁静。
第88章 慢慢处置
“走一走看一看啊,新鲜出炉的大肉包子,客官可要来上一个试试啊?不好吃不收您银子!”
庐州县内家家户户打着烛火,街上不比皇城热闹,只有些个小摊贩敲击着木铲,逢人便笑吟吟地凑上去问一嘴,那模样非但没显得功利圆滑,反倒看着憨厚老实。
云尘坐在客栈门前的矮凳上,招手要了两个素包和半笼肉包,慢半拍地想到景何存那略显惊人的食量,又叫停摊主多加了一笼。
他们昨日晌午刚到的此地,果真如漓妃所言,这庐州县确实是个穷乡僻壤,但也并未到他料想中难以立锥的地步。东西虽说是匮乏,但里头的百姓也能就着这些,将日子过得像模像样。
景何存抓着两串裹满糖霜的糖葫芦跑来,瞅见那桌上热气腾腾的包子眼底一亮,将糖葫芦垫着油纸放好,一手抓着一个便往嘴里塞。
“你慢些,无人跟你抢,我晚间不喜油腻。”云尘哭笑不得,向小二要了壶清水备着。
景何存灌了口水,也觉着自己狼吞虎咽地属实丢面子,干咳一声后慢下动作:“公子晚间不喜油腻还买这么多包子做什么?”
“揣着明白装糊涂?”云尘调笑道,“这不是担心有人跟我出来了一遭回头还成了个饿死鬼吗。”
虽说他这一路走来是见得多了,但每回看他当真能塞下好几人量的吃食还是免不了频频失惊。
“其他人呢?”景何存扫了圈周边,出声问道。
此趟来庐州,除了他们二人外还带了几个随从,皆是萧谓浊养的私卫。
“给了些银子让他们自行找东西垫肚子去了,跟在身边麻烦。”云尘不紧不慢地掰下包子嚼着。
这景何存养起来是费银子,可用来下饭却异常好使。
“公子啊,我这都问了一路了你也不肯告诉我,我们来此要找的到底是何人啊?”景何存抹了把嘴,短短半炷香的功夫,他便将眼前的一笼包子吃了个干净。
“一位妇人,到时候找着了再同你说也来得及。”云尘随口敷衍几句,见他啃着肉馅心不在焉,一口还要三回头地往后看,也顺着方向望去一眼,“怎么了?”
景何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公子,我总觉着有人在后头盯着我们。”
云尘把玩着手里的折扇,闻言一顿:“何时开始察觉的?”
“今早便在了,我当时以为是多心了便没跟公子说。”景何存放下还未吃完的包子,“我先前一直靠偷人东西管生活,自然得时时留意周边动静躲开主人家的眼线,公子可能明白?”
云尘知晓他言下之意便是他方才那话多半出不了错,于是不动声色地轻蹙起眉:“可吃饱了?上楼再说。”
“饱了。”景何存几口咽下剩余的包子,跟着他回了同一间里屋。
几名随从不知从那个馆子里吃得满嘴油光,正赶着缓缓亮起的月色回了客栈。街上的各处店门都已经落了锁,故此客栈不远处一道站在拐角的黑影就显得尤为突出。
“你是做什么的?”一名随从按剑上前,拿剑尾抵住黑影的脖颈,压低声音问道,“这么晚了为何还在街上游荡?”
黑影借着剑身反射的月光凝聚出一张稍显倦意的面容,楚樽行淡淡挡开面前的剑,将挂在腰间的铜牌取了下来。
随从虽是跟着萧谓浊做事,但宫里的牌子也自是认得的。见状他暗自松了口气,拍上楚樽行的肩小声道:“可是宫里派来找四殿下的?”
楚樽行没理会他,视线在客栈二楼亮着的黄光处停了停:“殿下身边跟着的是何人?”
“你说景侍卫啊。”随从反应过来,捶着手掌知无不言,“我不在宫里做事,但据说那是四殿下前几月选在身边的侍卫,很是喜爱的样子,去哪都要将其带上,跟殿下原先的那个侍卫也不相上下了。”
“听人说原先那个被四殿下安排出去不知要做何事,总之便是停了好长日子的职。”他摇了摇头,似乎还有些感慨,“这可是殿下身边的差事啊,这一走还能回得来吗?宫里什么样的能人见不着,殿下怎可能等他啊。”
楚樽行将目光收了回来:“这景侍卫身手如何?”
“能在殿下身边的哪能有差的?”随从只当他是不懂人情冷暖,调转语气问道,“殿下那屋内的灯还亮着,你若是想见殿下,不妨我帮你进去通报一声?”
“不必了。”
楚樽行紧了紧双拳,想到自己大不如前的功夫,怕是再过几月,离了楼仓那药连剑都未必能提得稳,终是摇头道:“我跟着便是了,不必让殿下知道,也不必将我的事告知殿——”
他话音戛然而止,一道银镖从客栈二楼的房间卷着风劲凌厉掷出,楚樽行看清是燕尾镖后短暂地愣了一瞬。不给他过多反应的时间,随即而来的便是自窗台跳落的身影,持着长剑招招逼人。
楚樽行知道他是何人,微微斜身躲来一击,反手抽出青吾迎了上去。使出的剑法虽有意克制了力度却毫无相让之意,下手冷厉的同时也确保不会伤了他。
景何存险险接下几招,虎口疼得有些发颤,仿佛四肢都麻了一刹。他眼底难掩震惊,不知面前究竟是何人能有如此高的功夫,铆足了狠劲见招拆招,却还是在一不留神间被楚樽行用剑身利面搭上脖子。
“都给我住手!”
云尘快步跑了过来,他在景何存冲出窗外的一瞬便看清了底下的黑影是谁,这一句情急之下的吼声也只是担心楚樽行身子未好不宜动武。
楚樽行闻言呆愣了半晌,不露痕迹地微喘了口气,默默收了手上的剑,这才转头望向他:“殿下。”
云尘听着这声称呼许久都没缓过神来,他上前像是确认一般反复看了看这张他心心念念的脸,声音染上几分轻颤:“你怎的回来了?这还一年都未到……”
楚樽行站在原地没动,攒了许久的话一时也不知该从哪句脱口,便只是无言地点了点头。
随着他这一点头,随从的脸色顿时变得相当难看,恨不得将自己刚刚讲出去的胡话尽数收回。
景何存眼皮上下开合着,看了看楚樽行,又看了看神色异样的云尘:“好哥哥,你们可是认识?”
“他便是我同你说过的那人。”云尘好不容易隐回溢出胸腔的情绪,见楚樽行神色隐隐不济,看向两人还握在手上的剑,转头对景何存道,“大晚上的在外头如此吵闹,回屋罚站半个时辰后再歇息。”
景何存还在宫里时便向云尘问过楚樽行的事,自然知道他的身份,听罢努起嘴不甚满意:“都是殿下的侍卫,为何单单我去罚站!楚兄也跟我动手了,他下手比我还狠!”
“他自然也免不了。”云尘出言打断他,面无表情道,“你回屋罚站,至于他——”
“我带回房内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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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何存:替楚兄默哀(双手合十)
无效的处罚:罚站
有效的处罚:按在床上亲
第89章 可有想我
云尘脚下加快几步走在前面,一路上都没回过头,也不曾开口言语。屋内并未点灯,只能隐约借着漫过窗沿的月光看清一二。
楚樽行跟着关上门,刚欲转身寻些烛火,却猝不及防地被人连推带拽地按到了床上。
“殿下?”他将身上的人往里边抱了些,紧接着便要起身,“殿下慢些,我去点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