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君情(114)
“若是靠我自己,那就一定会醒来。”楚樽行将药丸收好,顿了顿,“等晚些回来再吃。”
“为何?舍不得吃啊?”
楚樽行摇头,碰了碰落在桌面的雪花,朝云尘笑道:“殿下在宫里时说过,皇城外有座雪玉山,是个赏雪看景的好地方。”
“不如趁现在雪还没停,过去看看?”
第116章 炽热温存
纷繁的大雪装饰着山间小路,泥地里混着涅白挽留了两排沿路踏过的脚印。云尘撑了把油纸伞,拉着楚樽行捡着缓坡往上走。伞柄上挂了一个装满吃食的布袋,胖胖的身子随着两人不疾不徐的步调悠然晃荡着。
寒风卷动衣摆飘摇,灌入袖口的凉气令人不由地一阵战栗。面上迎风吹久了难免僵硬,云尘伸手挡住将欲落在脸上的细雪,娓娓不倦地将路上的所见之景逐一描述给楚樽行听。
大到途中的趣闻,小到脚边滚落的枯枝,事无巨细,无一例外。
上山路中每隔一长段距离便会立一座凉亭供来客暂为歇脚,两人一路走走停停,用了快两个时辰才够到山顶。
山顶亭名为“望舒阳”,分为前后两处小亭,且离得还有些远。原是为了看日出修建的,后来因位置修偏了挡在树后,反倒歪打正着成了看雪的地儿。
然大冷天有这番赏雪雅兴的人可不止他们,前亭里还坐在四五个中年男子,看打扮应是些文人墨客,正围在桌上凿刻的棋盘上搓手对弈,脚边还用架子热着一壶浓香四溢的酒水。
云尘客套地同他们颔首招呼后,便带着楚樽行绕去了后亭,拍掉他肩上的雪,问道:“累不累?这山也不陡,就是路长了些。”
“不累。”楚樽行笑着摇了摇头。
一路上云尘是见着有石凳都得让他坐下歇会儿,愣是一个都没放过,以至于这阵爬到山顶连气都不带喘的。
“不累就成。”云尘从布袋里掏出一块烧饼掰开,将大些的递给他,“吃点东西,身子不舒服了要跟我说,听见没?”
楚樽行点头应了声。
本是看他精神不济,不愿他出来多走动的,可耐不住他多说了两遍,刚下完死心的四殿下还是临阵倒戈般的上街买了些干粮带他出门。
云尘搓搓手,仰起脸享受着独属于山顶的清爽,心情却不似这空气一般畅意,反倒添了些闷乱。他伸手搭上楚樽行的大腿,许久才继续问道:“阿行想让我今日上山,可是怕吃了那药后醒不过来了?”
“自然不是。”楚樽行脱口而出,盖住他的手说道,“我答应过殿下的就一定会做到,只是在过段日子便要开春了,若是我醒晚了,岂不是还得再等一年才能等到落雪?”
“再等一年又何妨?就算是今日来过了,明年入冬我也是要带你再来一趟的。”云尘扣住他的指节,望着面前的满目青山,声音平静又不失憧憬,“这山上的景色甚美,沿途的风光也难得,这些东西,我都想你亲眼看见。”
楚樽行闻言微怔,笑了笑,点头答应道:“那便说好了,明年要再来一趟。”
“一言为定。”
云尘抓过他的手指跟自己勾了勾,跑开几步从木栏上敛了团雪搓成球,眯起眼睛砸在楚樽行腿上,朝他打了个响指。
楚樽行盲的久了也慢慢习惯听声辨位,也搓了个雪球颠在手上,随后将其扬起一扔,雪球便稳稳撞上了云尘肩头。
“厉害!”云尘故作吃惊地冲他鼓了鼓掌,倚在栏杆上看着他笑。
楚樽行也相当配合地拍掌附和他,即便是相视不言,眉眼间的笑意也能独揽一处风景。
前亭对弈的其中一人回头看了眼他们,低声同旁人说了几句后,便端了两杯刚热好的酒边走便向两人招手示好。
“来,两位小友,大冷天的得喝些热的才暖身子,干一杯!”
来者穿着一身素净道袍,也不等两人回话,一人一杯就将酒往手上塞,俯身从容道:“世上人来人往千千万,就讲究一个相逢即是缘。我们几人在山上待了许久也只见到了你们二人,这杯酒下肚,往后再见面也能相互问声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云尘见他是个直性子,含笑着顺嘴问了句:“冬日上山的可不多见,敢问要如何称呼?”
“我姓贾,单名一个‘陶’字。”贾陶点着他手上的酒杯介绍道,“这酒你放心大胆地喝,想喝多少喝多少。甘蔗酒啊 ,入口甘甜,更是不会醉人。”
云尘疑惑一声,凑到嘴边轻抿了一口,果真如他所言,酒味清淡回甜,末了还能涌上浓浓的甘蔗香。
他继而喝了一口,才将另外一杯递给楚樽行:“阿行试试,甜的。”
楚樽行摸上酒杯,也跟着尝了几口。
贾陶的视线顺着他的动作一转,这才有功夫仔细打量起那位静坐在石凳上的人。此人剑眉星目身段极好,一眼望去也是俊逸擅武之姿,只是看着约莫有些病态,且双眼无神无光,不像是能视物的样子。
他轻咦了一声,也没那么多顾及,张口便问道:“你这好友的眼睛可是看不见东西?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还是染了什么伤病?”
“并非天生的。”云尘避重就轻地回道。
贾陶见他不愿多说,便也没再问,转眼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提声道:“内人也曾患有眼疾,两指之外便再难看清东西了,前些年有幸得了两株草药才将其治好。你这位好友若不是天生如此,那我手上还剩了株草药专用来治眼疾,兴许能对他有些帮助。”
楚樽行起身摇了摇头,接过话婉拒道:“这眼疾并非寻常病症引起的,草药怕是无用。”
“诶,小友你莫急,听我说完。”贾陶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二位可听过神医楼仓?”
云尘见他抚着下巴面色和善,便道:“楼神医,有所耳闻。”
“家中那两株草药便是他赠我的,我先前在外无意间碰到过他,顺手帮了他一回。他得知内子受眼疾困扰后便将草药答谢给我,说是罕见得很。”贾陶道,“内子只服用了一株便得以痊愈,往后也没复发的迹象,这才将另一株剩下了。小友不介意的话可否留个住址,待我日后回家了给你送来。”
云尘皱眉犹豫道:“我们非亲非故,你——”
“哎哎,话可不能这么说,难不成我走在路上想对旁人施加帮助前还得上去看看他是不是我的熟人吗?”贾陶听不得这话,叫停他,捶着掌心振振有词,“我只是见两位小友面善,又碰巧同天在这山顶上相遇,左右草药我用不上也舍不得丢,给了有需要的人不正好全了它的价值?”
他拍着身上的道袍仰头望了望天,神秘兮兮道:“不以善为首,上头要生气的。小友若是怕药草有何问题,届时找医者辨别一番就是。”
“我并非此意。”贾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云尘也不再推辞,朝他道了声谢,“如此就多谢贾兄了。”
“积德罢了。”贾陶回了礼,指向身后有说有笑的众人,“那我便不打扰小友赏雪的好兴致了,棋差一人,我得先行一步。”
云尘笑着点点头,朝他拱手致意。
拉着楚樽行坐下,两人又在山顶待了半个多时辰,扫空了布袋里装的干粮跟水。眼看雪停了一阵后俨然有愈下愈厚的趋势,刚巧天色也不早了,云尘便想拉着人往山下走。
原路返回好生无趣,他一合计,索性从另一端找了条轻松些的路下山。
打打闹闹的也感受不到时间,走了大半天的上山路没多一会儿就到了头。云尘手上不松地拉着楚樽行给他引路,嘴上谈笑风生,可心里看着脚下离小宅越走越近的路却沉了大半。
脚步放得再慢也终归是要到的。
一种莫大的抽离感冲入脑中占据一席之地,好像从今日过后一切都成了未知数。他带着楚樽停在小宅的石狮子前,透过他的外袍看向他放药的地方沉吟不语。光靠这人空口无凭的“能醒”根本没法让人放心,只是眼下他们除了赌一把外也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