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君情(24)
云尘下令让人仔细搜查,楚樽行则跟着他在房内四处摸索了阵。
“走了这些时辰,累不累?”二人将屋内各处看了个遍都没什么发现,云尘将楚樽行拉到床上坐着。
“无事。”楚樽行摇了摇头,刚想站起身继续查看,脚下却一个没留意,踉跄几步重新跌坐回床上。
见他楞在原地,撑着床板眉头微皱,云尘以为是他背上伤口又裂开了,连忙凑身扶住他的肩。
楚樽行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没事,随后把铺在床上的毯子掀起半边,将云尘拉至面前,敲了两下板面:“殿下,这床里面是空的。”
空的?
云尘跟他对视一眼,顺着床板的缝隙果真找到一处拉环,他施力将板子抬起,一阵奇香顿时倾涌而出。
还未待云尘反应过来,瞥眼就见床板下面正平躺着一个“人”,她双手交叠搭在胸前,除了脸上完好无损外,其余地方基本被挖得只剩一副白森森的骨架。
云尘看得有些心惊,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刘娥见状也好奇探头上来,待看清床下情景后吓得双腿一软,死死撑着床沿才勉强稳住身形:“就、就是她,她便是我之前看见廖和风从暗房里带出来送进里头的女子!”
楚樽行垂眼在那人面上看了几圈,手上瞬间一顿。
“怎么了?”察觉出他情绪转变,云尘抬头望他。
楚樽行朝前指了指:“是翠儿。”
云尘闻言面色微沉,骤然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真在那人腰旁看到一抹红光。
是一块绑在头发上的红帕子,同先前绑在吴婆婆奚琴上的一模一样。
一阵死寂般的缄默后,楚樽行沉声问道:“殿下要告知吴婆婆吗?”
云尘缓缓摇了摇头,不是拒绝,而是不知:“……阿行觉着该如何?”
他猜到翠儿定是活不成了,可却也从未想过要如何将一具几乎只剩骨架的尸身交于吴婆婆。
廖秋害人吃人这事,云尘并不打算瞒下来,反而要将其公之于众,也算是给整个南水县跟镇泉县的百姓一个交代,相应的也是给未来上任的新官一个下马威。
他一早便知道那撞死在宫里的疯癫老人是吴婆婆的丈夫,在楚樽行昏睡那阵,他犹豫再三还是将这事转告了吴婆婆。
倘若在此时再将翠儿交给吴婆婆,刚经历了丧夫之痛,转头又亲眼看见自己女儿被人残害至此,对于一个妇人而言,其程度不亚于剜心。
楚樽行见他神色黯然,下意识地想抬手拉他,却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将手生硬地收了回来:“……吴婆婆一直以来都想接翠儿回家,哪怕只剩了一块骨头,也还是交给她的好。那日在破庙,她祈福时说的是愿翠儿魂归顺安,想必早就清楚翠儿的处境了。”
云尘不轻不重地应了声,派人将翠儿的尸骨挪出来好生安置着,又命人将刘娥同那几个伙夫一道看住。
妥当吩咐完各项事务后,他才跨过门栏离开了这间至今仍充斥着渗人清香的房间。
迎面撞上外边势头正盛的暖阳,云尘融在光影中,头一次觉得阳光出奇的刺眼。
屋内屋外,一边阴冷一边融亮,无一不讽刺着这隐藏于地界富饶优渥的南水县下,一座惊世骇俗的人间地狱。
南水县有一个廖秋,可别的地方却不知还有多少个廖秋。一辈子坏事做尽,最后却依旧能善始善终的也大有人在。
可这些人又如何抓得完?
楚樽行无言地侧身替他挡住光线,静静陪在一旁。
第24章 咎由自取
云尘在院里站了良久后才款款回了神,他打眼朝周围看了看,问道:“皇兄他们怎么这么慢?”
“会不会是没找着阿志的哥哥。”楚樽行道。
“不无可能。”云尘拽着绳子将他拉近几步,“走吧,过去看看。”
二人刚下了地道,还未等接近暗房,便远远听见从里头传来阿志的哭声,忙加紧了脚步赶过去。
“出了何事?”暗房外的机关早被人停了,云尘凭着声音来源推开一间暗房,阿志正背对着两人,跪在一个孩子面前哭得浑身发颤。
那孩子面上惨白得毫无血色,看上去也就十来岁的样子。他大腿上被人剜出了一个大洞,云尘想到先前阿志带回来那块带着伤疤的人肉,约莫着面前这个孩子便是阿志的哥哥了。
除却他们,阿志对面还半蹲着一个人,正往那具死气沉沉的身子不断施着银针。
“云公子?”苑儿闻见动静,抬头朝云尘微微颔首。
云尘刚欲出声询问情况如何,阿志便一个激灵转过身跪在他面前,边哭边磕头恳求道:“云公子,求您救救我哥哥吧,大恩大德阿志以后当牛做马也定会报答您的。”
“说什么胡话?跪着做什么,起来再说。”云尘将他拉起来,扭头对苑儿道,“你怎会在此?阿志的哥哥又是何情况?”
“我原是准备去山上替师祖寻些药材的,路上看见萧大人在召集医者,想来是遇到了什么要事,便跟了过来。”苑儿施下最后一根银针,又搭了半晌的脉象才道,“他应该是刚被割肉没多久,虽是失血过多,但好在并无性命之忧。只是他原先就营养不良,身体底子差,这双腿日后还得好生买补品养着,否则只有残废一条路。”
“人没事便好,银子不成问题。”云尘听罢松了口气,这怕是此番来廖府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这里可还有活口?”
苑儿点了点头:“还有一个。”
“谓浊他们呢?”
苑儿答道:“他们带着其余医师去别的暗房了。”
云尘看了眼周围一片死气的众人,道:“先将活人带出去,其余的我一会儿再派人下来。”
边说着他俯身将阿志哥哥横抱起来,苑儿也将另一个孩子抱上跟出了暗房。
阿志得知哥哥没事后便逐渐收了哭腔,目光时不时在云尘跟楚樽行二人间徘徊,云尘瞅见他这战兢的模样狐疑道:“怎么了?一直看着我们做什么?”
楚樽行也朝他递去一个不解的眼神。
阿志犹豫了片刻,小心开口问道:“云公子,你是跟阿行哥哥吵架了吗?”
“没有。”楚樽行摇了摇头。
云尘也来了兴致,失笑道:“为何这么说?”
阿志指了指楚樽行小臂上的绳子:“没有吵架,那云公子为何要绑着阿行哥哥?通常在家只有我跟哥哥不听话的时候爹娘才会将我们绑起来打一顿的。”
“我可舍不得打他,绑着是因为你阿行哥哥伤还未好,他又不听话,总爱到处乱跑,我便只能将他绑在身边看着了。”云尘扬唇笑了两声,佯装嘱咐道,“所以阿志可要听话些,别跟他学这些坏毛病,知道了吗?”
阿志不知道两人之间的纷纷绕绕,只当是声叮嘱,一知半解地应了声好。
云尘这话醉翁之意不在酒,楚樽行可听得明明白白。他方才本是想帮着云尘抱过阿志哥哥,被他不轻不重地瞪了两眼才悻悻收了手。
几人刚从地道上来便碰见了云济萧谓浊二人,云尘将阿志哥哥交与随从带回去医治,苑儿带着阿志也一道跟了过去。
“你们那有还多少活口?”云尘上前问道。
“少得可怜。”云济摇着头叹了口气,“搜了好几间暗房,总共活着的不过一二。”
云尘抬手叫来统领,吩咐其将暗房里面的尸首都带出来,帮着回归本家,再去庙里请些高僧给他们超度,将大大小小的事打理妥当后便随众人回了客栈。
前脚踏进客栈,后脚店小二就抱了两卷绑了绳结的画卷跑来叫停他们:“公子,这些是方才一位姑娘托我交给您的。”
云尘接过画卷,从怀里掏了锭银子过去:“多谢。”
“尘儿可知是何人给你的?”待众人都进到屋内后,云济掩上房门问道。
云尘将画卷展开,里面清晰印着自己跟楚樽行的画像,右下角落了两团黑墨,一个“邵”字,一个“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