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当公主 上(311)
这是他与纪敏嫣短暂的交流中,第三次感觉到愧疚的情绪。
第一次是发现纪敏嫣朝着他颈间的纱巾伸出手,下意识躲开的时候。
第二次是听到纪敏嫣问他关于颈间疤痕的事,说谎骗纪敏嫣的时候。
听闻纪敏嫣为他颈间不存在的疤痕,专门去找擅长面妆画师,纪新雪再次生出愧疚的情绪。
他忽然有些后悔,看到纪敏嫣朝他颈间的纱巾伸手的时候躲开。
等到元日,纪敏嫣看到穿着皇子常服的他,会不会想起今天的事,觉得他是在有意欺骗她?
“嗯。”纪新雪将心间翻涌的各种念头尽数压下,深深的低下头,“谢谢阿姐。”
在纪新雪看不见的角度,纪敏嫣眼底深处飞快闪过探究的情绪,她试探着道,“让阿姐看看你颈间的伤?回头再为你寻些更方便,能直接贴在脖颈处的装饰。”
纪新雪保持低着头的姿势,久久没有出声。
半晌后,两人同时开口。
“我这里有些上好的去疤药,你都试试。”纪敏嫣看出纪新雪抗拒,不打算在这件事上逼迫纪新雪。
“可以。”纪新雪的声音几不可见,点头的力度却极大。
纪新雪终于抬起头看向纪敏嫣,他放弃掩饰情绪,任由紧张顺着眼睛倾泻而出,“阿姐别害怕……”
纪敏嫣没急着去看纪新雪颈间的疤,她轻轻拍了拍纪新雪藏在广袖下的手,“我在关内道的时候,亲自去看望过在北疆落下残疾的老将军们。他们有的人没了眼睛,有的人只剩下手臂或者腿。我连那些人都不怕,怎么会怕你?”
纪新雪想以笑容回应纪敏嫣的安抚,努力半晌却觉得脸像是被冻住似的僵硬,面无表情的转头看向别处。
会害怕的人不是纪敏嫣,是他。
纪敏嫣见纪新雪眉宇间没有抗拒,才再次抬手伸向纪新雪颈间凌乱的丝巾。
眼角余光瞥见涂着朱红色蔻丹的纤细手指逐渐靠近,纪新雪紧张的屏住呼吸。他觉得自己像是被绑在行刑台上的犯人,已经听到监斩官高喊‘午时三刻已到’的声音。
长姐看到他颈间的喉结会有什么反应?
会不会立刻将他是郎君的事,告诉只与他们隔着屏风的兄弟姐妹?
唯有想到同样只与他隔着个屏风的虞珩,纪新雪才能得到些许的安慰。
他不是孤立无援。
如果兄弟姐妹们无法接受他的真实性别,他就任打任骂。
虞珩会替他‘收尸’。
“凤郎?”纪璟屿发现虞珩正在走神,顺着虞珩的目光看向绣着百鸟朝凤的屏风,眼中闪过了然。虽是疑问的话,却以肯定的口吻道,“小五躲在那。”
虞珩猛地回神,惊觉他只知道纪璟屿和他说了许多话,却什么内容都没记住,脸上浮现羞赧,“是,怀安公主也在。”
纪璟屿笑着摇头,“既然有阿姐在,你还担心什么。”
虞珩沉默了会才点头,“阿兄说的是。”
他担心纪新雪在屏风后睡过去,被怀安公主发现颈间的喉结。
罢了,如今距离元日只剩下十天,再刻意隐瞒,难免会伤怀安公主的心,反而与阿雪不想与兄弟姐妹们产生隔阂的想法背道相驰。
纪敏嫣温热的手指触碰到纪新雪的下颔骨,却没有顺势掀开丝巾。她仔细抚丝巾上凌乱的褶皱,使其完美的贴合在纪新雪颈间,俯在纪新雪耳边道,“阿姐给你两坛五年前的江南果酒,不要与别人说。”
“阿姐?”纪新雪猛地转头,早就脱离圆润的凤眼再次浮现幼时的痕迹。
已经走到屏风处的纪敏嫣转身对纪新雪道,“我明日再让人将祛疤的药膏送去你宫中,你觉得哪种药膏好用,就遣人来与我说,我会将献方的人也给你送去。”
因为纪敏嫣背着光,纪新雪无法看清纪敏嫣脸上的表情,唯有点头,表示听见纪敏嫣的话。
许久后,纪新雪再次歪倒在软塌上,抬起手摸向颈间的丝巾。
刚才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颈间,可以肯定,丝巾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他的脖颈,纪敏嫣的手指也没触碰他的脖颈。
纪新雪回想他两年来,表现出对颈间疤痕的在意。
见人必戴丝巾。
在商州境内,几乎没人不知道安武公主颈间有伤,总是围着各色丝巾,连带着商州的女眷也开始崇尚丝巾。
丝巾的风潮流传到哪里,哪里的百姓就会知道安武公主有多在意颈间的疤痕。
屡次因为封地的命妇提起他颈间的疤痕,突然翻脸。
他既不想让那些人提前知道他的真实性别,也不愿意收她们费尽心思搜罗的祛疤药。用发脾气的方式吓住她们,是最省时间的方式。
……
很好,无论从哪方面分析,他‘不能接受不完美’的臭美公主形象都已经深入人心。
纪新雪眼中的复杂情绪,最后皆转为愧疚。
是他想多了。
长姐没有怀疑他的性别,只是关心妹妹很在意的疤痕。
因为他表现的过于紧张,长姐终究还是没忍心掀开丝巾。
等到宫门快要落钥,众人才离开怀安公主府,进宫去给苏太后和苏太妃问安,热热闹闹的用了晚膳。
纪敏嫣、纪靖柔和虞珩都不在乎宫门落钥的时间。
纪敏嫣和纪靖柔虽然已经在宫外开府,但她们在宫中的住处仍旧属于她们,随时都能回宫小住。
虞珩习惯性的想要与纪新雪一同离开,却被纪璟屿抓住手臂。
“你跟着小五做什么?”纪璟屿摇了摇头,对虞珩道,“走,我已经提前让人将你的房间收拾出来。”
“不用!”纪新雪抓住虞珩的另一侧手臂,想也不想的道,“他与我睡。”
寒风迎面而来,吹散纪新雪脑门的酒气,他睁着睡眼扫过远处宫殿上的琉璃瓦,忽然感觉到不对劲。
他刚才在与苏太后、苏太妃和兄弟姐妹们吃饭。
……
这里不是封地别院,是长安皇宫!
纪新雪顿时酒意全消,僵硬的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人。
天色太暗,他没办法完全看清纪璟屿的五官,光看身形和亲王常服,像极了面对还在潜邸时的长平帝。
纪新雪立刻甩开虞珩的手臂,掉头就跑,“我先走了,你们也早些休息!”
纪璟屿探究的盯着虞珩,向来没脾气的人难得脸色铁青,“你与小五……”
苏太妃向来不掩饰对纪明通和纪新雪的偏爱,她知道纪新雪爱饮果酒,亲自守着酒壶坐在纪新雪身侧,频频为纪新雪添酒。
虞珩坐在纪新雪的另一边,也在苏太妃慈爱的目光中饮下不少酒。
好在他的酒量比纪新雪深,几乎没有醉意。
此时被纪璟屿用仿佛看饿狼似的目光注视,虞珩却忽然酒意上头,鬼使神差的道,“从长平二年,我们就睡在一起。”
纪璟屿闻言脸色大变,怒火顺着心头一路向上,低呵道,“长平二年,她才十二岁!”
虞珩脸上的表情更愉悦,“我十三岁。”
没有真心疼爱妹妹的人,能平静的接受这样的挑衅,即使脾气温吞如纪璟屿也不行。他头一次生出想打人的念头,理智回归时,右拳已经挥在虞珩的脸上。
虞珩顺着脸上不算重的力道倒在地上,心中的痛快远胜于脸上的疼。
他有能堆满整个房间的画册和话本,当然知道纪璟屿话语中的‘睡’和他与纪新雪的‘睡’含义不同。
那又怎么样?
他不想解释。
‘阿雪的兄长发现他和阿雪在婚前偷尝禁果,对他大打出手。’
脸上的疼还没散去,虞珩已经开始嫉妒‘他’。
他看到纪璟屿满脸愧疚的来扶他起身,牢牢抓住纪璟屿的手臂,盯着纪璟屿的眼睛道,“阿雪发现我整宿睡不着觉,所以才会心软。”
纪璟屿刚缓和的脸色再次紧绷。
虞珩嘴角扬起得意的弧度,“阿雪不知道我是故意装作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