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好讨厌(215)
且歌却认为, 幸运的是她跟杨灏, 常言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就连至亲都少不了阴谋诡计, 但母后对她二人的爱,却是不掺杂任何杂质, 既简单干净又真挚。
且歌双眸紧闭, 一遍遍回想母后跟她说的话:
——仔细想想, 母后这一生活得倒也精彩,可一想到不能看到我的柳儿尚驸马,我的灏儿娶妻,便也觉得遗憾,只可惜这身子...
——不,母后会看到的,一定能看到,父皇已经派舅舅去寻名医了,母后再等等舅舅,他们一定会医治好母后,一定会!!!
——也不知道日后我的柳儿会尚一位什么样的驸马,但她肯定会让我的柳儿每日都开心,脸上也常常挂着发自内心的笑,我的柳儿承受了太多,太累了。
——唔唔唔...母后,柳儿不累,不累。
——傻孩子,母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柳儿是女子,理应自由自在,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过着肆意的日子,不应该被这牢笼困住,更不应该将江山社稷往自己身上扛,这些都应该是由男儿来做的。
——唔唔唔...既然母后放心不下柳儿,那母后就不要离开柳儿。
——柳儿,答应母后,不要当皇帝,一定要....要开心。
——母后!母后!!!
——母后,唔唔唔....柳儿答应你!
待且歌再次睁眼时,脸上多了两道泪痕,她知道母后是心疼她,所以她做了,她违背了父皇,在父皇驾崩后,她篡改了圣旨,将本该属于她的帝位,交到了杨灏手上。
这一举动,不仅仅辜负了父皇的期望,还伤了老师的心,也让一干看好她的大臣失望。
她亲自毁了作为女儿家的声誉,取而代之的是“心如蛇蝎”“荡.妇”,她斩杀手足,手刃丈夫,又假意逢迎,穿梭在男人之间,最终将这些坏名声都坐实坐稳。
她在背后做了许多许多事儿,同样她也付出了成倍甚至更多的代价。
可她明明做了这么多,却还是没能遵守跟母后的约定,她没有过得肆意快活,她身上的担子还在,甚至她还险些让杨灏跟她决裂。
她做错了吗?
很显然,她真的做错了,杨灏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志不在皇位,可作为他的亲姐姐,她却逼着他坐了上去,逼着他去做不愿意做的事儿,从而对一干人等造成了伤害。
倘若那道圣旨她没有篡改,一切就不一样了,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杨灏与她之间就不会有隔阂存在,老师也不会伤心,她更无需背负这么多。
且歌坐到了床边,那位置与当年分毫不差,只是母后不在了,如今她能看到的,只是那许久未有人用过的被褥与枕头。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拖着略微沙哑的声音轻声道:“我该怎么办?”
且歌进寝殿不久,静姝便来了,她在这儿的记忆不比且歌少,甚至比且歌还要多得多。
且歌的声音将静姝从过去拉了回来,又见且歌扭头,用那双湿润的眸子看着她。
静姝尽力将自己的声音控制得如往常无异,但细听之下,却还是能感受到她的微颤,“静姝不知,也不敢说别的,但若让殿下有了负担,那便不是小姐所愿。”
那一夜,小姐跟殿下交谈时,她一直守在门外,因有内力,便也听到了,小姐去后,她的心也跟着死了,本想着也随小姐而去,可看到年幼的且歌与杨灏哭作一团,而深宫之中又是危机四伏,便将那想法暂且搁置到了一旁,直到先帝驾崩,杨灏登基为帝,且歌搬出皇宫,入住长公主府,且歌来寻她,她请她帮她,让她为其守住长公主府,抱其无后顾之忧。
静姝拒绝不了,当时的情形也让她无法拒绝,毕竟她也是看着姐弟二人长大的,与杨灏相比,显然且歌更为需要她。
且歌嘴角泛着苦笑,尽管答非所问,从如今的局势来看,要么是她登基为帝,要么就是江山易主,但静姝的话却让她好受了些,她擦去了脸上的泪滴,对外头的清浅道:“清浅,备马!”
“是!”
若在先帝驾崩时,就将立她为新帝的遗诏宣读出来,即便有人想反对,也反对不了,毕竟是顺理成章,可现下却不同,杨灏明明尚在,突然退位,难免不让人深思了,何况朝中已有了她意图篡位的流言,所以她要找一个人,得到了他的支持,胜算就过半了。
二人驾着马,一路奔驰。
到了蔡府,二人翻身下马,清浅上前敲着门,门刚被打开,且歌便走了进去,待那两位司阍反应过来时,且歌已经进了大厅。
管家见来人是且歌,大惊,正欲行礼,且歌便免了他的礼,又让其速速去寻蔡丞相来。
蔡氏夫妇睡得正熟,大半夜的突然被吵醒,搁谁谁不恼,蔡祈峰没好气地对门外的管家道:“出了什么事儿?”
“回老爷,是且歌殿下来了。”
蔡祈峰纳了闷儿,好端端的,且歌来做什么。
蔡夫人翻了个身,更是困得连眼睛都没睁开,“柳儿来做什么?”
“这我哪儿知道。”
小狐狸的心思他若是都知道,当年也不至于让她摆了一道。
蔡夫人催促道:“那你快出去看看,说不定有急事儿呢。”
蔡祈峰有些不情愿,且歌能有什么事儿,都与穆絮和离了,还能找他做什么,“我...”
但想了想,他还是披着衣裳出门去了。
见蔡祈峰来了,且歌忙拱手道:“学生拜见老师。”
蔡祈峰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且歌这是闹得哪一出呀,忙阻止道:“慢!”
蔡祈峰板着脸继续道:“蔡某人何德何能能成为殿下的老师,若是殿下有吩咐,大可直说,可若是向蔡某人行礼,那就不必了,蔡某人消受不起!”
且歌知道,老师还没有原谅她,确实,若她是老师,她也不会原谅,被看重的学生摆了一道,原本设想的宏图及抱负被逐一打碎,又怎么能轻易原谅呢。
“扑通——”
且歌跪在了蔡祈峰面前,引得蔡祈峰有些惊慌失措,“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且歌是长公主,他不过是个臣子,哪能让且歌跪他,正要给且歌跪下,又听她道:“老师,学生错了!”
且歌继续道:“学生错得很离谱,辜负了老师对学生的期望,因为学生的自私,对一些人造成了伤害,也让老师的宏图及抱负难以实现,是学生伤了老师的心,学生错了!”
她说得真诚,也确实从她声音中听出了悔意,蔡祈峰陷入了沉思,在收且歌为学生的前一夜,先帝召见过他,在与他下棋的过程中,有意无意地暗示他,且歌是其最看重的人选,自此,他的心中埋下了一颗名为欲望的种子。
人都有虚荣心,连他这种人都没有例外,只是或多或少的问题。
女帝在沧蓝是史无前例的,那么扶持沧蓝的第一位女帝,成为她的老师,会是何等的荣耀,何况日后他还发现,且歌不仅天资聪颖,更是杀伐果断,具备了一个帝王该有的样子,于是他将毕生所学全都教授于她,她也没有让他失望,她成为了他最满意的学生。
那一日,也很快就到了,悲痛于先帝驾崩的同时,他的内心还有股窃喜,他精心打磨了许久的“绝世珍品”,终于要与天下人见面了,沧蓝会在她的带领下繁荣昌盛,千秋万代。
她没有让他失望过,到底是应了那一句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那一次,却是他最不愿看到的,她把自个儿藏了起来,不仅如此,还蒙上了许多灰尘。
他愤怒之余,也伤了心,便不再理会且歌。
见蔡祈峰不语,且歌咬牙,倒也豁出去了,她向蔡祈峰磕了个头,“老师,帮学生一次,安正良狼子野心,若他借此机会祸乱朝纲,天下必将打乱,我杨家的江山危矣,请老师助学生一臂之力!”
“你...当真知道错了?”
蔡祈峰语气中带着不信任,怎么看都觉得不像,且歌此时倒更像是走投无路了。
“是,学生当年不该篡改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