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密码(54)

　　这是第六天。
　　拉法尔现在完全依照护士每天清晨来到这间病房给他打开遮光板来计算时间。他记得最后一次V来得很晚，几次欲言又止，最终静悄悄离开，他也记得凌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雷伊来过一次，吩咐值班医生随时待命，必要时把拉法尔转移到更为坚固的第五层甲板的监护室去，然后也匆匆离开了。
　　清晨，这是三个月以来拉法尔第一次经历没有护士到来的清晨，他之所以记得时间，是从凌晨开始顶着困意没有中断意识，一直等到有人来。
　　他听到推开房门的动静，接着是几个并不整肃的脚步声，他被移动到治疗车上，通过长长的走廊，他们竟然没有走传送法阵，而是一路步行来到另一层甲板。
　　第五甲板不归医疗部，如果这里有监护室，那这些医疗设施应该都是在他昏迷期间新建的。
　　拉法尔能感受到流淌在身边的魔力十分微弱，这应该就是医官们没有选择传送法阵的原因，阿刻罗号上魔力浓度如此稀薄只能有一个可能，它作为战备资源被调配到了更需要的地方。
　　他们还没有到达目的地，然而一阵猝然颠簸打乱了所有人的步伐，拉法尔所在的治疗车猛地一震，差点离地，原本就因为奔跑而呼吸微喘的护士“呀”的一声发出惊叫。
　　这震颤并不正常，阿刻罗本舰从未在过去任何狩猎作战中有过这样的颠簸。
　　这一系列异状让拉法尔意识到某个关键。
　　——穿越大回廊的作战开始了。


第31章 扇区A·第三十一章
　　“根据推断，栖息在大回廊的龙群可能是我们从始至终遭遇星龙的总和，想从中全身而退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有一次在“能量王”餐馆，拉法尔和V聊起过大回廊作战。
　　那时他吃着自己的B套餐，对来往间人们对他和指挥官同处一张桌子的好奇目光浑不在意，接着道：“那当中不仅会有成群的皇后级，还可能出现我们从未见过、但根据种种迹象表明应当存在的帝王级龙种。到那时异界生物铺天盖地，阿刻罗本舰不可能不参与作战。”
　　坐在对面的金发男人目光柔和，盯着拉法尔泛着水光的嘴唇因咀嚼和开口说话不断张合。他看得相当光明正大，结果理所当然被瞪了一眼，只好接话道：“分析机几次模拟后的结果也是如此。毕竟这是最后一战，我不会追求毫发无伤。”
　　但指挥官依然做了万全准备，用最快的速度反复推敲计划细节，加固舰船防御装甲，令行动部出动先遣部队进行小规模歼灭战，培训医疗人员进入战场压缩伤亡率——阿刻罗号所有部门都在高压中被调动起来，只为同一个目标，消灭这些阻拦他们道路的美丽生灵，扫清一切障碍，去往新世界。
　　又一阵剧烈的震颤，护送治疗车的医护人员为躲避可能碎裂的舷窗紧贴走廊另一侧加快了脚步。满头大汗的责任医看了眼防护挡板中紧闭双眼、依然对外界没有反应的部长，咬了咬牙，转头大声喊道：“把首席送到后我们还有诊疗任务，用五三四号紧急电梯！”
　　其余人把注意力从舷窗外蔓延的虹光转移回来，不太整齐地应声，继续推动治疗车朝新的方向而去。
　　拉法尔也在想象现在舷窗外的模样。大回廊因它错综复杂的套环状结构而命名，被无数巨型漂流岩分割为海底沟壑般的地形，星龙在其中就像鱼群游走于珊瑚礁。这里并非一马平川给了人类穿越此地不会遭到大规模攻击的优势，可若是能毁灭地形的巨物多到数不清，掩护和遮挡也无济于事。
　　正在攻击他们的星龙是否成千上万？人类的航船在这片虹色深海中并非所向披靡的战舰，只是一叶扁舟。越大型的战斗意外性更会层出不穷，即使还没有损伤播报，阿刻罗号遭受攻击也绝不是个好消息。现在究竟是什么形势，是否对他们有利？还要多久才能看到曙光？
　　V一定在最前线，为了能让人类全身而退深入最险恶的境地。这么密集的攻击，不能使用法术的指挥官如果没人掩护，他会非常危险。
　　——我该醒来了。拉法尔这么对自己说。可强烈的意志却仍旧无法让他掌控身体，这让他恼怒无比。
　　但这不妨碍他头脑冷静地继续思考更多对策。
　　一行人终于在颠簸中到达监护室，这里已经有不少同样带维生装置的治疗车被转移到这里。留下一个负责照看的护士，剩下的人匆匆离开，寂静降临在这间监护室中，拉法尔耳边只余仪器设备的滴答声。
　　震动依然在不停传来，很快，躺在病床上的人就听到新的声音，极力压抑着的啜泣。
　　刚刚转移时拉法尔已经从声音把这些围在他身边的医疗部成员对上了号，留下的护士名叫达莉亚，今年刚到医疗部就职，可能是因为她年纪小，其他人为了照顾她就把人留在安全的地方。
　　拉法尔从这声啜泣感受到达莉亚此刻的情绪。人人都知道他们的旅途其实充满凶险，平安顺遂只是美好的祈愿。以往面对星龙，指挥官和行动部极力将危险隔绝于阿刻罗之外，即使在大学院学过那么多知识、看过许多仿佛身临其境的作战影像，今日直面那些美丽却危险的生物也都是大部分人的第一次。
　　达莉亚方才通过舷窗捕捉到那群身姿华美之物，舰炮射线毫不留情地切割它们，残骸散落星域，那只是斥候级星龙，却让意识到危险近在眼前的她无比恐惧。
　　他们依旧信任前线部队和他们的守护神，可随着阿刻罗号遭受攻击，那个“万一如何”的念头还是会出现，足以让人心头一悸。
　　达莉亚在终端提醒她该巡视各个治疗车状况后站起身，魂不守舍地走了一圈，回到拉法尔所在的病床，喃喃道了声“部长……”
　　以前她总觉得拉法尔部长这种长得好看却格外严厉的类型简直是种更为矛盾的噩梦，她经常为第二天病房巡诊通宵修改一晚上备注，扁着嘴腹诽部长强人所难，可是那些苛责确实化作动力，让她能在大回廊作战开始后心无旁骛地处理接连不断的伤患，直至现在。
　　——不能让部长失望。
　　她很快振作精神，狠狠拍了两下脸颊，把眼泪憋了回去。
　　如果拉法尔此时能听到达莉亚的心声，一定会告诉她实在是误会了，他真的只是觉得其他人的水平跟不上才如此。
　　这时监护室的门向两边开启，达莉亚循声往那个方向看去，像找到主心骨一样唤道：“副部长！”
　　雷伊赶来得很匆忙，是刚从手术室被人替下来的。他已经在岗位上连续奋战了十多个小时，再不休息可能就要倒下，但他休息之前还是特地过来看一眼监护室情况，主要来看的是谁不言而喻。
　　雷伊从护士手里接过监测记录，精神高度集中和持续使用治愈术让他头脑一阵阵发疼，可他还是强忍着翻完了所有，来到拉法尔的治疗车边，沉默地叹了口气。
　　然而他这口气只叹到半路就滞住了，在达莉亚疑惑和惊吓的目光中，雷伊猛地后退了一步，脸色大变，对身边的人高声道：“快、去取T-1抗干扰素！”
　　躺在病床上的银发青年依然无声地呼吸，不见动静，但拉法尔在心里呼出一口气，心想还好雷伊这个时间过来找他。
　　他和雷伊搭档过无数场手术，一同使用治愈术令他们的精神海有过交流。基于此，拉法尔能凭借意识给予对方一些刺激，就像单纯借助意志力施放一个微小的法术一样。
　　好在，雷伊感觉到了。
　　拉法尔现在想要醒来，必须借助外力。
　　此时舰船之外，第五号战场隐匿点上，V一边用绷带把武器固定在自己手上，一边调整终端贴放的位置，眼中因为疲惫而猩红。
　　划破的制服袖口露出他身上颜色深沉的刻印，小臂上的环状“纹身“如今流光溢彩，恰好升高的体温让男人反倒不因深空的气温感到寒冷。
　　漂流岩遍布的战场到处是漂浮的星龙尸骸和它们残留的虹光，魔力场紊乱使得通讯时断时续，工程部紧急调配的中继器正满场乱飞。
　　“B6战斗区清扫完毕后，其余人转入B7，注意伴生龙群对舰船上方隐匿术的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