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密码(158)
“就像病毒和体表病变。”V接续特丽萨的推断,神色微凝,“这是外部‘感染’。可星龙已经证明并非生物体,真的有疾病可以让它们性情大变吗。”
特丽萨说:“人类世界当初也并非没有机械病毒。”
“但机械病毒到底是人造的,这里有什么力量能给星空的信使种植这种病毒?”V同样也是在问自己。他们就此基本可以排除星龙是从光巢重生之时就改变了对人类的态度,可新的问题出现了,只有这一群飞掠庇护所的星龙出现异常吗,那其他的呢,是他们还未发觉,还是那些龙类正在被未知‘疾病’感染的路上?
他立刻点开终端,通知航海部做好准备,他要尝试引出几头正常的星龙,做出比对。
“指挥官,您还是让首席回来陪您一起吧?”
这件事船上所有人都帮衬不上,自然担心V独自行动的安危,已经身在作战艇的V确认了星图,对第一舰桥上那一张张严肃的脸说道:“那只是两头战车,就算回到必须战斗的境地,这也是个小场面。”
可万一这些星龙也被感染了呢,不能太自信啊。有了之前的措手不及,其他人纷纷往坏了想。
但事实证明他们这次的担心略显多余,V平安带回可以正常给予人类馈赠的龙,这时候大家顾不上采集光铱补充能量,紧锣密鼓切片化验。
结果表明这些龙无论体表还是体内都很干净,没有浸润纹样或者光铱变质的反应。
夜晚,V在厨房一边给自己做晚餐一边跟拉法尔通讯,向他汇报道:“现阶段至少可以得出星域中依然存在未染病的龙,但病毒造成的行为异常比例未知,自然,感染源头暂时也无从查起。”
阿刻罗号本着“尽可能多逗留库伊伯一段时间”的目标,运用堪称杂技的航行迂回绕进,现已抵达庇护所平台上方,因此两人的通讯几乎没有延迟,拉法尔那边有杯盘磕碰的声音,应该也在吃V精心制作的外带美食,他的话音伴随着微微的咀嚼声传来:“我觉得你要先为没有经过我的陪同就去接触星龙做一下检讨,V。”
V笑着搬出互不干涉的条约,反唇相讥道:“你都没批评你在主机房过夜的陋习。”
“我在那里是有要紧事,难道还能搬个帐篷过去野营吗。”拉法尔不承认苛待自己,脸色变都不变,还在另一边问,“你是不是还偷看了我的收藏。”
“那是萨耶罗主动给我看的,我可没要求。”V望了一眼被他摆在餐桌的相框,心想拉法尔回来一眼看到,会不会把它毁尸灭迹,要不要先藏起来,然后说,“你刚从罐子里出来,有了人造身体后,一开始的时间都是在那度过的,有没有很熟悉的感觉?”
“没有。我的熟悉感也都被你删了吧。”
他们两个早已能够稀松平常说起那段灰色的往事,一个没有痛苦,一个没有芥蒂。V偷偷给自己调了杯酒,趁着这番自由的日子小口小口品着,忍不住说:“现在这个时间,从平台到阿刻罗号,你是不是能直接传送回来?”
拉法尔怎么会听不懂对方的意思:“想我了吗。”
“我们分开已经超过一百二十小时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什么。”
“意味着我已经一百二十小时没看到你了。”
V含笑说着废话,搞得对面一阵沉默,然后在一阵快速翻阅备忘录的滑动声结束后,拉法尔声音带着点诱惑说:“今晚别睡了,等我。”
金发男人的笑容隐藏不住,却还是要硬板着嗓音:“双重标准啊,首席,不许我熬夜干别的,但可以用来等你。”
“你不愿意?”
“怎么能,我下一秒就想看到你。”V顾不上品酒了,挂断通讯之后立刻蹲到冷柜前翻找食材,准备做些点心当宵夜。
指挥官稍微开个小差不会影响其他人的努力,他称量砂糖时听到终端声响,是罗修把自己计算出的龙群轨迹发送过来给他过目。
因为参照点较少,变量又太多,茫茫星海漫无目的,罗修最终也只能根据星龙以往的飞行习性,划定几条他认为有依据的路线,用可能性概率来为它们排序。
V看向高居榜首的那道轨迹,带着迷惑低声自语:“太阳?”
龙群最可能前往的终点若划下延长线,那么将会汇聚至卡辛诺拉太阳。
这是什么意思,因病毒而性情大变的龙忽然诱发出思乡之情,想重归远古时代的本源了吗。
V把报告抄送给拉法尔,想发个通讯问问他怎么看,但一想过会儿就能见面了,也就没去骚扰他。
想必对方正在为今晚能回来一趟加紧压榨自己的脑力。
厨房收拾停当,点心摆上茶几,V拿了两个酒杯,在要不要点蜡烛营造气氛中犹豫了几秒,忽然想起房间内禁止明火,他可以用氛围灯。
“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曾经因为拉法尔烧掉被拒绝的调职申请而朝他喷过安全气体。
窝在沙发里的V嘴角噙着笑。
那个时候,他虽然连记忆都不完整,被许多事情所困,但至少那时很多人都没离开。
比如,萨尔沃。
这让男人想起上次被打断观看的那场葬礼,从终端中调出了它。
这一次葬礼的地点依然在中庭,只是它显得冷冷清清,没有奈德时那样热闹、被人簇拥。
模拟的月影下只有拉法尔,以及他身边矮小的魔像。从它背后拖着的长线来看,这是法拉契在通过这个小身体来参加友人的葬礼。两道影子偏斜着拉长,映在还没完全被藤蔓包裹的金属板上,V透过穿越时空的萨耶罗之眼看着他们头顶,也一并望向棺中那张静止的脸。
在学院时他们三人中也是萨尔沃最为开朗阳光,他对生活的热忱来自他仿佛用不完的精力,除了学业和维持自己的爱好,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纽特·法拉契身上,这一点在他进入第四库和来到星空后都没有变过。
如今为他送行的,一个是他拼命想拯救的,一个是置他于死地的,似乎在代表他的起点和终点。
拉法尔微微低下头,用和缓的声音说:“你曾说萨尔沃的脑后神经束跟其他人不同,是他在动乱后自己主动要求装上的,为的是有一个‘惩罚自己的开关’。”
在他的冲动导致主机房被炸毁、人类彻底失去希望后,他亲手把死亡的开关交由他人,作为一名舞台角色普普通通地扮演自己。然而他知道的真相太多,混淆的也太多,他终究察觉到现实的异常,把自己编排的“拉法尔是法拉契复制体”奉为真相,试图戳破虚假,走上老路,再次背弃了那份信任和期望。
小魔像这时发出声音,法拉契问:“他混淆了你和我,伤害过你,你恨他么。还是说,你仍然认为他是你本该保护的一份子?”
拉法尔没有正面回答,目光也没有悲喜。
“在他从强制休眠中苏醒,暴露出将会说出真相的风险时,能够杀死他的脑中病变就一触即发。可开关的触发需要正常光铱环境,也就是说,他在特殊病房里本不会死。是我为了得知真相撬开了禁魔区的一角,让死亡找上了他。”
“他会死在那里,我也有责任。”绯红色的眼睛轻眨,拉法尔俯身在棺柩上放上花束,也把一束雏菊放在魔像的机械手中,看着对方操纵小身体向前。
至少这一刻拉法尔和他的创造者没有对未来的争论,显得安静又和睦。
他不知联想到什么,撇下的嘴角绷起,轻声叹道:“爱上你们这些狂人的人真悲哀。”
法拉契无可置喙。
拉法尔低声问:“你现在依然认为他试图救你的举动是错的吗。”
“为了前往新世界毁灭太阳,毁灭故土,会这么想的人还不够疯狂?”
疯子和狂人,难道该说他们搭调吗。
拉法尔沉默,他审视魔像的背影,眼底有复杂的光。这其中既存在难以形容的朦胧悲哀,但更多是某种异样又强烈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