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密码(155)

　　即使在龙群飞行的惯性下，这样做根本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金发男人屏住呼吸，眸光在空气中凝成一点。
　　高速电梯载着V升到最高处，从穹顶某处浮出。他冲出电梯，顺着光铱天穹的骨架奔向坠落的“流星”，伽罗被他扛起，在手臂间化为铳枪，V撂下瞄准镜，试图击中为首的星龙延缓坠落——万不得已，他只能把星空的信使重新视为敌人。
　　然而——
　　V的目光扫过下坠的流星雨，扣下扳机的手顿住了，眼睛从瞄准镜上慢慢移开。
　　本来，高速飞行的龙群不由得他有一秒钟迟疑，每多一个杂念，危险就会成倍增长，可他依然停了下来，讶异地看着远处。
　　同样，在庇护所内，无论是摆出防冲击姿势还是立好保护自己和周围人护盾的工程组，都没有在心中的倒计时结束时听到想象中的震天巨响。
　　而只有V有机会看到这一幕。
　　能把穹顶和平台捅上无数个窟窿的星空造物紧紧贴着天穹的骨架，即使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却与整个被脆弱薄膜包裹的要塞城市擦肩而过，没有攻击，甚至没有停留。
　　众多停摆的心脏随它们而动，龙群径直飞掠过庇护所平台，既未“解救”同伴，也未留下馈赠，如同只是不巧闯入筵席的宾客，沿着完全既定的轨迹，没留下任何一片狼藉，就这么消失在视野之中。
　　天穹上矗立的男人缓缓放下伽罗。
　　危险迅捷而来又疾风般离去，这里只剩他，形单影只地被星光笼罩。
　　直至两小时之后，眉间的阴云也未能从大部分庇护所建设者和防卫者脸上散去，包括V，也在一遍一遍梳理从事发直到星龙消失在监测域之间的记录，面色凝重伴随疑惑。
　　这只是虚惊一场？绝非如此，而是更大的未知。足以让他们中的某些人为此焦头烂额。
　　安娜塔西亚带队前去回收所有“出故障”的长尾，尤里火速赶来指挥所，把确认没有造成伤亡和半点损失的消息告诉给V，沉着脸道：“星龙按理说已经发现这里有混杂者，理应发起进攻把我们从人形的皮囊中‘解放’出来，却熟视无睹往别的方向去了。”
　　突破防卫线，却仅仅只是“路过”，这太异样了。
　　V略一沉吟：“也许是它们的认知优先级产生了变化，比起解救同胞，它们飞抵的远方更值得在意。”
　　“可星龙除去给人类带来光铱，还能有什么任务？这个习性两千年都没变啊。”尤里说到这，猛然一惊，“难道有另外一群人？我们有同伴从卡辛诺拉来到星空了？！”
　　V因尤里的猜测陷入沉默，他确实因听到这个可能而心动了一瞬间，可是很快他便将之否定。
　　他脸上泛起沉色，淡淡道：“这是不可能的。”
　　的确，卡辛诺拉的幸存者两千年来从未关注过“回头路”，毫不关心自己身后变得如何，但这么做也有原因。故土在他们启程之时就因大气魔力浓度极速下降而濒临成为禁魔区的境地，人类失去魔晶矿能源甚至魔法本身的未来已经注定。
　　经过计算，即使故乡的大地可以自行痊愈恢复，魔力浓度来到神代鼎盛时期也要自然经过万年之久，在此期间，如果人类有幸没有完全灭绝，他们的文明也会倒退至原点。
　　能从故土起飞的阿刻罗号已经是个奇迹，驱动不起旧世界的遗存，何来再度踏上星空之旅的可能。
　　那星龙陷入异动又能因为什么，它们为什么对人工躯不感兴趣了，这一幕是偶然还是今后将每每上演的篇章。
　　完全无法解释原因的状况会让得意于求知之路此前一帆风顺的萨耶罗学者陷入恐慌。
　　“所有针对星龙的行动，都基于我们对它的‘引力’，如果这份引力就此不存在了，未必是好事。”
　　V离开指挥所，来到平台底层的储能区，拉法尔正在这里“充电”——在危急时刻瞬间发动法术把反应慢没进掩体的家伙塞进铁箱，一个两个对拉法尔来说轻轻松松，但十几二十个分散各处，饶是他再神通广大，也免不了有些魔力透支的身体反应。
　　之前，他们两个就约定好一个专注庇护所建设，一个管理防卫圈，互不干涉。现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出了事，工程进度却不能停，V见拉法尔还在忙着绘制受袭后的路径模型，一看便是要分出精力顾他这边，马上说道：“这件事我来调查，你不用因此分心。”
　　“它们跑得太快，不然我能拦下来。”拉法尔拔掉后颈的连接线，静默又愤怒。
　　能在他脸上看到怒火很不容易，但在看到V打开手里点心盒的包装后，他的负面情绪又慢慢消弭了。
　　“……你怎么还带了布丁。”
　　“甜食是一切心情不好和精神萎靡的良药。”V的声音从沉重中脱离，泛起一丝轻快。实际上是刚好送物资的补给车到了，里面刚好有家里冰箱做好的布丁。
　　拉法尔双手都在打字机上飞快敲打，所以是侧过脸叼去V舀给他的布丁，滑入喉咙的滋味又甜又凉，他果然因此冷静些了。
　　“从向着星龙离去方向派出探测器传回的影像来看，暂时可以排除有除了我们之外的‘人类’来到星空这种可能。”V把玻璃罐底层的焦糖慢慢翻弄上来，和布丁混合，又给拉法尔喂了一勺，“说实话，这种可能性我还挺期待的。”
　　“如果真是如此，我们是接受难民的，还是迎接救星的？无论哪一种，听上去都不怎么样。”拉法尔对此持悲观态度，把验收新地块的通知发给研究院，又接上自己的话，“星龙的异常行为前所未见，我们现在又缺乏跟它们沟通的手段。”
　　曾告知法拉契等人新世界不可到达的帝王级星龙已经意志湮灭，拉法尔这几百年都没再见过一头能够沟通的龙，人类和星空生物之间没了桥梁，根本比划不出彼此的用意。
　　而这当中最严重的后果，就是这一异状代表龙群已达成星空给它们的使命，将不再为人类提供在此生存的根本。
　　这意味着什么？改变的原因是什么？难道是他们建立庇护所的举动触怒星空，所以在用这种方式逼迫他们缩回壳子吗。
　　船上都是聪明人，很快便会有人想到这个可能，拉法尔也慢慢从各部门接受指令的反应速度感觉出来，一些畏惧和犹豫正在生成。
　　他们会想，光铱，到底是种馈赠还是施舍？如果不愿幸存者建立城市，只想让他们龟缩在一艘船上行至终结，一开始说清又能费多少口舌吗。
　　“我觉得不会。”V是持有反对意见的那一派，他咯吱咯吱嚼着薄脆的焦糖底，用甜品勺轻敲罐壁，低声说，“我、法拉契和萨尔沃亲眼见过传达星空意志的龙王，它的确没有传递出对我们到来的欢迎，但厌恶和拒绝同样没有。它、或者祂根本不在乎我们以怎样的形式和形态在这里存活。”
　　所以，能把光和黑暗一并包容的星空不至于因为人类想换个大点的房子就翻脸不认人，V是这么想的。
　　他在深思熟虑后说道：“这边由你盯着，我回船上一趟，看看能不能从过去的航行数据里找出点星龙动向的征兆。”
　　拉法尔静默片刻，心思到底还是从跟V一起返回本舰的纠结里移走了，他放松下嘴角道：“想留在这住上几天的明明是你，现在却好像是我非要赖着不走。”
　　V无奈一笑：“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86章 扇区F·第八十四章
　　全员出动的阿刻罗号留守的人稀少到一只手数的过来，他们又有各自的任务在身，V因此婉拒了陪同，到分析机的主机房里连上明线，搜寻起过去星龙动向的蛛丝马迹。
　　查询权限的V还从叶莲娜那里听说拉法尔有段时间尤其热爱把主机房当书房用，时不时就会在里面过夜。
　　可是金属门一划开，V看到的并不是被布置的很温馨或者很清冷的“书房”，这里哪儿都没变，甚至没有椅子，到处都是冷冰冰的器械和管线，分析机主机就在最中央矗立，形似堆叠起来又布满能量单元的金属块。地上有不少没收拾的书籍散落，和许多工程零件储存模块放在一起，也就排除拉法尔事先整理的可能，这里哪像个可以过夜的地方了？即使没有灰尘，席地坐卧都会让人感觉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