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密码(46)

　　小风铃那件事的唯一知情人话说半路，清清嗓子压低声音道：“以你们现在的关系，你可以找指挥官特批啊。”
　　尤里说这话的语气不知为何酸溜溜的，却很难弄清他酸的是谁。
　　一边是崇拜的指挥官，一边是学生时代的偶像，捅破小风铃归属之谜后尤里坚信这两人关系一定有长足进展，所以不明白拉法尔来病房门口找稽查官施压是为什么。
　　答案很简单，拉法尔不想让V知道。
　　几天前他刚提交谅解书，那边得到内务部抄送的指挥官就向拉法尔表示过他不应该违心地谅解萨尔沃。
　　“他的问题会水落石出，我不希望在此期间你被他二次伤害。”V当时是这么说的。
　　拉法尔莫名道：“难道他可能对我歇斯底里就是伤害我了？在你眼里我这么脆弱吗。”
　　“你不脆弱。”V很显然还藏了半句话，想说他反倒过于刚强，这种人折断的时候可能也毫无预兆。
　　对洞悉人心非常有发言权的指挥官从拉法尔三年前差点拧断萨尔沃脖子的愤恨中，从三年后他又得知其中可能有阴谋的猜忌犹豫中得出，不让他见到人无论对谁都好。
　　守护阿刻罗号上所有人是V的使命，不会因为一些人犯了罪责被他排除在外。平衡与制约是他不得不进行的一种权术，V既不想看到拉法尔被“伤害”，也不希望萨尔沃出意外。
　　他担忧后一种可能性出现的概率更大。拉法尔对萨尔沃无疑是特别的，两人时隔三年再度见面会不会对萨尔沃本来就混乱的大脑造成不可挽回的刺激，谁都不敢下论断。
　　内务部的办法无非是尝试各种不同的对话和轻微刺激来诱出萨尔沃心中的秘密，这是非常安全的举措。他们时间充足，穷举无可厚非，但拉法尔不太想等，他觉得太慢了。
　　不能立刻得到结果，对于一个总是依靠自己就无往不利的人相当难熬。
　　不过拉法尔也没有再为难尤里和病房门口站着犹如木桩的稽查官们，他很干脆地转身离去，但不是回办公室，而是在定向传送法阵启动的一刻改变它的落点，来到研究院区。
　　有课题的时候拉法尔一天能来这里六七回，就算有人看到他在走廊徘徊也不会生疑，就这样，他步履从容地走向曾经萨尔沃当研究室长时的住处。
　　门口名牌已经撤下，房间现在被闲置，为了不留下解锁记录，拉法尔对门锁施加了精巧的诱导法术，闪身进门，真正做到趁系统没反应过来前完成闯空门的绝技。
　　房间内一片黑暗，只有打开遮光板的舷窗依稀照亮一部分空间。
　　拉法尔现在闭上眼睛就能想起他在沙发上不能动弹的那段记忆，他猜测这里的陈设不会跟三年前有任何变化，而内务部一定已经拿走他们需要的所有留证，很可能近期又来搜刮过几轮，一个纸片都不会给拉法尔留下。
　　但没有关系，他不需要物证，只需要来到这个房间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拉法尔知道一个相当生僻的法术，名叫弥留足印。它跟寻踪术异曲同工，通过足印捕捉一个人的行动轨迹，冷僻的原因是它比寻踪术难度大，条件严苛，应用场景也不广泛，如此才被淘汰。
　　可它依然又自己的优点，寻踪术很容易因为各种干扰发生偏差，时间一长更是别想有效果，弥留足印却能把几年前的所有足迹显现出来。
　　拉法尔在一个角落施下法术，静静看着地面上开始浮现发光足迹。
　　这是随着时间由近及远开始浮现的，所以他最先看到的是好几双不同的脚印在房间四处游走，这代表之前来取证的稽查官。
　　这些人的脚印熄灭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新的足迹从门口延伸出来，说明重启调查之前这里长时间无人光临。
　　看来在萨尔沃“出事”之后，当初他联系的人没有来过，拉法尔心想。
　　萨尔沃可能有同伙的事他没有对任何人说，因为他无法确定自己当时不是在药物作用下出现了幻觉和臆想——包括那家伙用一副绝望口吻称他是“唯一的希望”、“钥匙”，拉法尔也没有尽信。
　　作为医生，他相当清楚镇静催眠药所致的记忆缺失、记忆紊乱多么常见，萨尔沃真的说过那些话吗，让拉法尔完全肯定，他做不到。
　　现在没有人能跟萨尔沃对质，还原出当时全貌，拉法尔需要客观佐证，先用来说服自己，再拿它说服V。
　　漫长的沉寂之后，拉法尔提供的魔力没有停止，法术仍在随着时间向前推进，终于，时间来到几双新脚印出现时，这是那场恶性事件刚发生后前来调查的人。
　　再往前，是内务部追查到萨尔沃带走拉法尔回到住处后冲进这里的时间，足迹显得非常凌乱。
　　看见它们，拉法尔就知道自己要找的佐证就在前方，不出意外马上要显现的足印就是萨尔沃意识到自己被发现后匆忙带着拉法尔离开住处时留下的。
　　结果也的确如他所料，脚印从餐桌处来到沙发，稍微停留后径直出了房门。
　　拉法尔开始仔细观察那三天所有的细节。萨尔沃大部分时间都在餐桌处调配药品，足印一动不动，偶尔起身来到沙发是为了给拉法尔补剂，除此以外毫无特别的举动。
　　这无疑会让特地来此寻找线索的人失望，但房间角落的银发青年却有意外收获。
　　这个收获不来自于那三天，而是更早之前，萨尔沃还在按部就班工作的时候，拉法尔发现一串每天都会出现的奇怪脚印。
　　并非它形状奇怪，这无疑是萨尔沃的足迹，可无论位置还是停留的时间，它实在太过让人在意。
　　——每天下班回家，萨尔沃都会雷打不动在沙发旁站上一刻钟。
　　不是坐在上面，脚印的方向不对。
　　拉法尔撤下弥留足印的法术效果，来到沙发边，双脚试图站在那个位置。然而那里有一个小边柜，除非把它挪开，否则他的脚重叠不到足印上。
　　拉法尔抬手施法，用非常轻微的动静搬开家具。
　　结果让他眯起眼睛，红眸中有了一丝意外的光彩。
　　被边柜遮挡的墙上有东西，是些痕迹。


第27章 扇区A·第二十七章
　　拉法尔目不转睛盯着墙上的痕迹，它们非常简单，不是诡异的符号，不是脑污病患绘制臆想出的胡乱画面，不是需要解读的密语和萨尔沃留下的讯息，而是无数一横一竖组成起来的十字刻痕。
　　它们应该是用小刀划下的，每一道痕迹边缘都不规整，整体却相当整齐地排列在边柜背后的那一小块金属墙壁上。
　　等边十字会让人想到宗教符号。
　　故土上的人类有天使信仰，可在一个疯狂追求真知的时代宗教几乎没有作用，在阿刻罗号这种崇尚理性的地方更是如此。
　　没有信徒会在一个地方画下这么多十字架，这片痕迹来到接近墙根处，最末端只有一个横、那笔竖线没有落下。
　　拉法尔排除掉萨尔沃背地里拥有某些奇怪信仰的可能，回到这些刻痕最原始的功能上去。
　　——用来计数。
　　如果弄清他在记什么东西的数量，拉法尔有些困惑说不定就能解开。
　　银发青年蹲下身抚过这些痕迹，仔细数了数，一共二百四十五外加半个十字痕，四百九十一道痕迹。
　　结合萨尔沃每天回到家中都会在这里停留，虽然不知道他每次会划上几道，但这一定是个长期连续不断的过程。
　　刻几个刀印不用花费十五分钟，他面对这面墙时又在想什么。
　　拉法尔查看萨尔沃曾推进过的研究课题，数量对不上，成果中并无跟十字痕有关的描述。是他用以实验的星龙的数目？阿刻罗号总共狩猎的龙种也没有数百头那么多，所以不可能。
　　拉法尔为防止看漏，搬开了所有的家具搜寻一圈，确实只发现这里有古怪。
　　事情又回到最初的起点，他需要找萨尔沃当面询问才可能前进一步。
　　拉法尔脸色微沉，觉得他这是在给自己徒增烦恼。
　　不弄清这些事又能如何，萨尔沃已经不会再威胁到他的安全，无论那个人曾经想做什么，现在的拉法尔都不可能再踩进他人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