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仙(93)
“不苦,”沈长风勉强挤出个比苦还难看的笑,“阿姐,我明白你的苦心,若有机会——”
“不要想这个,”沈烟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阿言,你以后便……当自己没有姐姐。”
她说到这,侧头看向叶屿:“叶少爷,我将他托付给你了。”
叶屿的头垂得更低,语气里尽是钦佩:“沈大姑娘放心,往后阿言便是我的生死兄弟,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他都能过得好好的。”
“嗯,”沈烟点点头,眼神望向桌上的红烛,声音轻到几乎听不清,“快走吧,不要再回来了,叶少爷,我全了你的梦,那你今日说的话,便不能食言了。”
严绥抬手拍散了水镜,轻笑了声。
“绪绪可想猜一猜,这沈大姑娘与叶屿交易了什么?”
江绪思虑了好一会,斟酌道:“那日我跟着沈家人去了叶府商议亲事,叶屿曾说过他的父亲希望自己能在上京城里谋个一官半职,可我觉着他是不太愿意的,所以他借着送沈长风出上京城这件事,也能重新出去闯荡江湖。”
毕竟他日后可是做到了武林盟主,想来是志向在此的。
“不错,”严绥赞许道,“这叶屿,可是个厉害角色。”
江绪对此颇为认同,过了会,他忽地想起些什么。
“师兄,”他扯了扯严绥的袖口,“我们得时刻跟着梦主,那岂不是也要去……闯荡江湖?”
严绥不置可否,只是用眼神鼓励他继续往下说,江绪心中一定,说话的声音都便大了点:
“照渺音前辈所说,我们在梦中过了将近四个月,可能在外头才刚闭上眼没多久,那我跟着沈长风一块在云州四处奔走,可否算是游历?”
严绥的笑意愈发温柔起来,温声道:“绪绪可是想说,在这梦中是否也能寻道?”
江绪点了点头,得到他肯定的答复:“梦中一“m”“'f”“x”“y”%攉木各沃艹次切同样是真实的百态众生,这也是为何各宗各派几乎都派过弟子去东洲的上古迷阵游历的原因,绪绪,这是你的机缘。”
若非有此打算,他也不会轻易答应了江绪想一同入梦的想法。
严绥想到这,克制地握住了江绪的手。
还是有些后悔的,他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稚嫩的脸在心底苦笑。
自己才刚跟江绪通了心意,若真要在此过上十几年,他不得立地成佛?
可真是愁煞人了。
岁迟
直男的小把戏真的很可恶……
第39章 往后
沈长风离开上京城的过程堪称轻而易举,而上京城中经此一事,却用了足足小半年的时间才恢复平静。
拔出萝卜带出泥,在沈太傅之后,浩浩荡荡的抄家下狱事件波及了十数家,大小官员人人自危,直到夏至时太子因德行有亏被废黜,这才终于告一段落。
也是由此开始,所有人都知高司空极受圣人宠信,而他所支持的那位皇子,恐怕便是能登大宝的人选。
而此时的沈长风,已经随着叶屿拜入了巽风剑阁,正式迈上了成为一代大侠的道路,江绪起先还想着要时刻跟着他,可后来实在是坐不住,遂让严绥留了个千里传像的咒在沈长风身上,便揣着水镜,蹦蹦跳跳游历去了。
一晃便是五六年光景,杏落雪融,沈长风起先总是与叶屿形影不离地待在一块,知道突然有一日,江绪掏出水镜时,终于发现了他眼中再难掩饰的清醒爱意。
他在二十岁这年,他终于明白了当年得知沈烟要嫁与叶屿时自己为何会生气了。
水镜中的沈长风莫不苦涩地笑了笑,轻声自语:“若知今日,我只会无比赞成这门亲事。”
他自明白自己的心意后便无比地清楚叶屿同自己不是一路的人,反倒主动同叶屿保持了距离,只做一位合格的“知交好友”。
江绪轻轻叹了口气,竟有些感同身受的怅然若失感,遂收了水镜,没有再看下去。
这些事本就不该被其他人知晓。
日子便这么不咸不淡地继续着,日复一日,久到江绪都差点以为自己是在现世中,得亏是跟严绥在一块,不然还不知要出什么大岔子,而沈长风也渐渐从声名鹊起,再到小有名气,成了云州人人夸赞的新秀。
至于此时的叶屿,则已经成了武林盟中炙手可热的新秀,再加上靖水郡叶家的百年积累,甚至已有上一辈的江湖人预言,不出十年,他便能成为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武林盟梦主。
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江绪想,若不是严绥同渺音说过至今都没有魇鬼出手的痕迹,他都要怀疑这几年的光景是否与现实不符了。
“就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着破梦之法,”他在严绥暂时离开时唉声叹气,“如今对着师兄这张脸,总觉着尴尬。”
尤其是在与严绥稍微亲昵些时,总有种奇怪的心虚与负罪感。
他飞快打住了这点乱七八糟的思绪,从角落里缓步而出,街市喧闹,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鲜红诱人的糖葫芦上。
“只要一串,”严绥温和含蓄地笑着,侧脸轮廓模糊在柔和的光中,“麻烦老伯将顶上那串给我。”
众生百态,衣食住行,一饮一啄间都是修行。
江绪心中充盈着欢快而满足的欣喜,不由朝着严绥奔去。
“师兄!”
只是再没人知道当年上京城中有个沈太傅,有个天纵之才只可惜是女儿身的沈烟,红尘滚滚不休,掩盖了一切的痕迹。
……
可就在这时,一封来自上京城的书信被信鸽连夜送进了巽风剑阁,又在沈长风历练回来时,被叶屿沉默地递上。
沈长风在他哀伤怜悯的目光中,不由心底一咯噔,他紧紧捏着那封信,有些牵强地笑了笑:“阿屿是发生了何事?”
叶屿别过头,沉沉叹了口气,似是不忍到了极点:“这信是常福叔寄来的,当年我带你离开上京,他找了机会回到你阿姐身边,连我都不知道这回事。”
沈长风心中的不安更甚,但他已不是当年那个遇事只会哭的小少爷了,此时还能维持着自己的举止情态,一点点地拆开了信封。
——沈烟死了。
信内只有寥寥数言,常福的措辞极其委婉,只说了沈烟被高司空以妾的身份薄葬了,他曾偷偷打开棺椁瞧过。
再往后,是一块明显被洇湿过的痕迹。
捏着信纸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骨节泛白,沈长风恨得双目赤红,连牙关都在咯咯作响。
“他怎么敢……怎么敢!”
信纸被狠狠拍在桌上,叶屿默不作声地拾起,只见常福在最后只写了短短三句话:全身尽是淤青鞭痕,衣不蔽体,死不瞑目。
“阿言,这或许还不是最糟糕的,”叶屿凝重道,“我收到信时便让家中仆人去寻沈伯伯,但——”
他抬手揽住沈长风的肩,给了他一个拥抱:“你阿爷被带入了宫中,生死不明,而单凭常福绝不可能将这信送到我们手中,此事是冲着你来的。”
江绪盯着水镜,忍不住道:“六亲皆亡,受常人不及之苦,他若在中州,倒是挺适合拜入无情宗的。”
“他情根难断,”严绥温声同他讲,“只此一条,便修不了。”
这话的确在理,江绪想着,难免抬头去看严绥的神情,毕竟他还记得严绥是修无情道的。
不过严绥怎么会不知他在想什么,面不改色道:“我也情根难断,自然得转道重修才能更上一层楼。”
江绪只是含糊地哦了声,有些微不可查的失落。
谁会想听这个,他腹诽着移开了视线,可紧接着,严绥便捧住了他的脸,眼神略显受伤:“我以为绪绪明白的,我之情,全系于你一人身上。”
“假惺惺的,”渺音坐在屋顶翻了个白眼,不屑得很,“差不多得了,现在可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