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仙(88)
江绪先是摇了摇头,而后才反应过来眼前这老人看不见,不由脸上一热,声音又放低了些:“不知老人家可否,嗯,借个龟甲予我一用?”
听得这句话,老翁高深莫测的神情顿时有些维持不住,伛偻的腰背都挺直了些:“什么?老朽耳背,有些听不清。”
哪里是听不清,江绪撇撇嘴,也不戳穿他,只是提高声,又重复了遍:“老人家,可否借龟甲一用?”
老翁的态度顿时一变,嫌弃地摆摆手:“去去去!我还以为今儿开张了,原来是个来搅局的同行,赶紧滚,赶紧滚!”
江绪被他凶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道:“不是,我不算命的,就是想试试。”
“试试?”
老翁阴阳怪气地哼了声,高傲道:“你一个小辈懂什么,这东西可不是能随便试试的,我倒要看看,你能算出什么。”
他说着,在桌上摸索出副劣质的龟甲往江绪那边一推:“你就在这算,能算出东西老朽今日倒贴你五文钱!”
江绪眼睛一亮,轻快道:“那便一言为定了!”
五文钱刚好够买一串糖葫芦。
他将手往桌底的木刺上重重一划,勉强挤出几滴鲜血,正要往龟甲上滴时,身边忽地伸出只布满老茧的手,死死禁锢住了他的手腕。
江绪愣了愣,抬起头时瞧见了一张陌生的脸。
他皱了皱眉,冷声呵斥道:“你冒犯到我了,松手。”
可那人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隐隐露出点受伤的神情,江绪只觉得莫名其妙,不由挣扎地动了动手腕。
来人低低叹了口气,手指在他的伤口上虚虚一点,便迅速治愈了这点连小伤算不得的口子。
接着,他在江绪骤然亮起的眼神中无奈地笑了笑。
“跟你说了多少次,血卜法用不得。”
岁迟
不知道是中暑了还是要生病,已经连着两天晕晕乎乎了,可恶
第35章 慕艾不知
除了江绪,再没有别的人会随随便便就将自己的血往龟甲上滴,凡人不知道这种方法,而真正的修者非到生死关头不会随便用自己的血肉施展法术或别的能力。
虽有用,但极易造成自身生气流失,也就江绪体质特殊,全然不惧体内阴气太重,这才动不动就用一用。
也就在严绥身边时能听话些了。
而方才严绥行至此处,遥遥便瞧见了这处借龟甲的动静,听得那背对自己的孩童说话的语气时不由足下一顿,心头生出点熟悉感。
江绪说话时总爱把后半句咬得微微含糊,其实也听不太出来,说不准这世上只有严绥一人知道他这习惯,如今乍一听见,他心中便有了些判断,不由悄无声息地往那边靠去,而紧接着那孩童划破手将血往龟甲上滴时,简直就是将江绪二字明晃晃地往自己脸上贴。
无需再想,这定然就是江绪。
严绥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过如今的情况也不是同江绪计较这些坏习惯的好时候,他在盲眼老翁的嚷嚷声中放下身上仅剩的三文钱,便拽着江绪的手腕隐去身形,往深巷中一钻。
江绪在确认了眼前人是严绥时不自觉地舒了口气,心头的那点焦虑和忧愁瞬息便散了个一干二净,他反握住严绥的手,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不过……
他看着一路的行人都对自己同严绥视若无睹,便知道是严绥施了法诀,可明明他在进来后便灵力全失,为何严绥看起来只是换了副皮囊?
“师兄,”江绪忍不住问道,“你的灵力还在?”
严绥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江绪,心头微微一动。
“嗯,”他柔声应道,“梦境千变万化,每人的情况都不尽相同。”
江绪点点头,听见他轻笑着道:“说起来,我还未见过六七岁的绪绪是何样的。”
这话一出,江绪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此刻是孩童模样,他仰着头对上严绥稍显克制的眼神,没来由地有些羞赧。
“我上山时好像是十几岁,”他顺着严绥的话回忆了番,却已经记不太清楚,“跟幼时应当没什么差别。”
“总归是有些不同的。”
严绥说着,弯腰将他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惋惜般道:“错过了从前的绪绪,实在令人不甘。”
江绪对这种姿势颇为不适应——从小到大哪里被如此抱着过,他在严绥怀里扭了几扭,最后被轻轻拍了下腰臀相接的那块皮肉,惊得险些从严绥怀里摔落。
“别乱动,”严绥目不斜视,端得一副君子相,“绪绪现在走得慢,此处离家里还有好一段路要走。”
江绪在这句话中愣了片刻,突然啊了声。
“师兄,我得回去了,”他抓住严绥肩头的衣料,很轻地晃了晃,眼睛亮晶晶的,“我找到沈长风了,他是太傅家的大少爷。”
严绥脚步一顿,瞬间便忆起了那日同自己擦肩而过的软轿。
如此说来,江绪被魇鬼隐藏了踪迹,是因为在梦主身边?
他心中仍有些疑惑,但面上依旧是一贯的从容:“哦?那绪绪是如何找到他的。”
“倒也不是我寻到了他,”江绪轻轻咳了声,语气含糊,“我甫一进到梦里,便是在街边……嗯,卖身葬父,接着便被他买进府里当书童了。”
严绥眉尾微微一抬,终于停下了脚步。
“那你可有发现沈长风有何不同的?”
江绪回忆了番,道:“起初是没有的,不过前段时日见着了叶屿,回来后便重病了场,今日还没好。”
他见严绥没说话,又补充道:“我见过叶屿这名字,便是他下的悬赏令,沈长风的姐姐如今要与他成亲。”
“嗯,”严绥微微颔首,摸了摸他的发顶,“或许得委屈绪绪在他身边继续待着了,今次之事,恐有些棘手。”
江绪倒是觉得无所谓,抓住严绥的手弯眼一笑:“其实我也是如此觉得的,以如今的情况来看,我看不出沈长风有什么死志,实在不能猜出魇鬼的目的。”
“自然是不会有死志的,”严绥温声解释道,“魇鬼织梦,为的是狩猎,猎物自然得心甘情愿地坐在网里不挣扎才好,绪绪为何会觉得,魇鬼是在激发梦主的死志?”
江绪本来如流水般通畅的思绪骤然一滞,终于转过弯来。
是啊,为何我会如此觉得?
他慢慢的,一点点捋着自己的记忆:“先前还不知道是魇鬼在作乱时,沈长风同我说自己做的是个噩梦,应该是因为这个,我才会如此觉得。”
难不成对沈长风来说,自己的过往便是绝对不愿意面对的噩梦?
可在魇鬼看来,这明明是能吸引沈长风留下来的美梦。
江绪苦恼地晃了晃脑袋,只觉得这事已经变成了一团乱麻,怎么都捋不清楚。
“不必如此苦恼,”严绥恰到好处地安抚了他的情绪,“我先送你过去太傅府,如何?”
江绪自然是答应的,一路上都缩在严绥怀里,对这种姿势新奇得很,如此过了会,他又想起严绥先前说的,没见过自己幼年时是怎样的事来。
说起来,严绥小时候又会是什么样的?
他这么想,竟也有种错过赏花期的扼腕感,思索良久后勉强得了个结论:
或许这便是曾听宗内其他弟子提过的,越在意一个人,便越不想错过他的任何一段时光吧。
待得严绥站在太傅府后门将他放下时,江绪突然抬手抓住了严绥的袖子。
“师兄。”
他刚开了个头,脸便红了个彻底,只是依然固执地跟严绥对视着,好像这般才能获得勇气一样。
严绥则是心跳一滞,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他屈膝与江绪平视着,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似是在面对一只胆小的鹿。
“绪绪是有话与我说?”
江绪连脖颈都有些发红,但还是坚定地,用算不得小声的音量认真道:“师兄,见不着从前的我没关系,总归我们以后的年岁都是要在一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