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仙(55)
“湖边?”顾沉皱着眉,一片凝重之色,“江绪,此事万不可让长风知晓。”
恐怕那人早便知道了,江绪垂着眼,又忆起昨晚沈长风半干的衣袖。
但他还是点点头,应了顾沉的要求,斟酌道:“但我观沈公子平日里会四处走走,恐怕瞒不了多久,不过,那悬赏令上的名字写的是沈言。”
“这倒不必担忧,”顾沉压低了声音告诉他,“只需不让他瞧见悬赏令便可,至于那名字,也勿要在长风面前提起。”
过往名字弃之不用定然有不得已的原因,但江绪实在不太理解顾沉的用意,神情略显古怪地看了眼顾沉,道:“既然沈公子都已经知晓了自己仇家追来的事,为何又不能让他知晓这悬赏令。”
顾沉攥了攥拢在袖中的手,只是低声道:“过往恩怨,他如今体虚,听闻此事易受刺激,这段时日便劳烦你多看顾着他,等十日一过,自有人来接应我们。”
江绪自是不太信的,但顾沉明显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便也识相地转了话题:“我来时见沈公子站在门口,似是心情不爽。”
“不必理他,昨晚与我吵了架,大早上发疯,”顾沉站起身朝外走去,“我去唤他进来。”
沈长风进来时依旧是副吊儿郎当的样,他兀自往江绪身边一瘫,便眯着眼不动了,几只猫儿被顾沉关在了外头,紧接着顾沉也在桌边坐下,轻轻啧了下舌尖。
“你今天又是怎了?”
沈长风瞥了他眼,没说话。
江绪只觉得莫名其妙,他自然能感觉出沈长风这态度是针对的自己,却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只能悄悄将椅子往旁边挪了点。
“怕什么,”沈长风嗤了声,“沈某一介废人,还能杀了你不成。”
江绪也终于被他今日这出拱起了点火,冷声道:“你身上血腥气太重,我不喜。”
屋内倏地一静,沈长风周身气息骤然锐利起来,眼神凌厉清明地望向江绪,轻轻噢了声。
“血腥气太重,”他说着,又笑了声,“污了名门正派的眼呢。”
“沈长风,”顾沉不轻不重搁了筷子,同样冷了脸,“可以了。”
江绪静静观察着眼前二人,有些头大。
自己这是接了个什么蠢生意,麻烦死了!
顾沉静了静,才平声道:“他并无这种意思,我花了大价钱请他帮助我们,你莫要浪费。”
沈长风在极静的氛围中忽地笑了声,一身凌冽气势顿时消散殆尽。
“顾沉,我最烦你自做主张,”他颤抖着手从桌上捡起木勺,叹了口气,“我的事,本就与你无关。”
江绪讶异地看向顾沉,这话无讶于诛心,但顾沉面色丝毫未变,似乎已经平静了心情,对江绪歉然一颔首:“我这好友自缠绵病榻后,性情有些古怪,还请多多海涵。”
江绪附和地点头,只能干巴巴回道:“无甚大碍,我能理解。”
脑中又浮现出悬赏令上的那张小像,上面的沈长风意气风发,好一翩翩少年郎。
突逢灾祸沦落至如今这般,性情大变也并非不能理解。
他坐在一旁等了会,顾沉用完饭,对他道:“我先带你去楼上安顿住。”
江绪点点头,随着他上了木阶,二层的空间看起来要比底下宽敞些,有几座书架,窗边小几上架着炉,正咕嘟嘟煮着药,一旁并排放着两张木床,显然是顾沉于沈长风起居之地。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墙上,其上挂了把光洁如新的七弦琴,漆色清亮,蚕丝琴弦明显刚换过,还有些松脂的馥郁香气,一看便是被人好生保养着的。
“这琴看起来极好,”江绪赞叹道,“我师兄也有把琴,是从前在别处寻到的,御银可绕梁一日不息。”
顾沉的视线随着他望去,微不可查地沉默了瞬。
“是啊,是把极好的琴,”他收回目光,领着江绪继续往上行,“三楼有些小,平日里被我们用来存放些老旧物件,昨晚整理打扫了番,给你一人住还是绰绰有余,还望不要嫌弃。”
江绪也不在意这些,客套道:“有劳了。”
顾沉没有随他上去,立在阶上对江绪微微颔首:“长风过会应当还要出门,我有事要忙碌,劳烦你多看顾着他。”
江绪应了声,斟酌着道:“方才在楼下未曾问你,这叶屿,又是何人?”
顾沉静了静。
“叶屿。”
他沉沉吐出这个名字,冰冷的,指尖绷得发白。
“靖水郡叶家子,巽风剑阁阁主亲传弟子,惊才绝艳,心狠手辣,风流成性,年仅二十五的——”
顾沉缓缓吐了口气,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
“武林盟盟主。”
岁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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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秦楼
江绪听着顾沉的脚步往楼下走去,渐渐拧起眉。
在此之前,他始终怀疑暗日殿要杀的人是沈长风,毕竟是人讲话便不可能十成十是真的,若只是一张悬赏令,并不需如此迫切地找个人保护自己。
可他如今不由打消了七八分的疑虑,暗日殿同武林盟虽势同水火,可若真有共同目标,亦有合作的可能,放在中州,一百余年前由无极宗牵头,还与魔修势力一同探索了明州的某处上古遗迹。
而沈长风也有些古怪……他昨晚突然出门是为何?黄粱城人尽皆知暗日殿进了城,他从前也是江湖中人,又怎会不知昨晚注定不太平?
总不该是出门看月亮的吧!
江绪思来想去,还是有些说不清楚的奇怪地方,索性先搁在一旁,终于从袖袋中摸出了无极宗的玉牌,他将灵力往里灌去,玉牌渐渐发起烫,连带着心头也是一阵乱跳。
师尊必然是要骂我的,他深深吸了口气,自小到大也不是没闯过祸,江绪,没甚好怕的,师尊现在罚不了你!
手中玉牌却渐渐恢复了微凉的质地,江绪愣了愣,脑中的胡思乱想戛然而止。
没有回应,他摩挲着玉牌上浮雕的字,难免有逃过一劫之感,想了想,心头浮起个极大的可能猜测。
“师尊应是又去闭关了,”他自语着,嘴角轻飘飘一翘,“若是真去闭关,没三五十年必然不会醒来,那我岂不是逃过一劫。”
无怪乎这一月有余从未收到过简楼子的消息!
那等上三五十年,自己平安无事回了无极宗,简楼子说不准还不知晓这件事,自然就无事了。
思及此,江绪心情颇好地将玉牌往袖袋里揣,结果手才行至一半,又忽地忆起什么:
严绥也是能用玉牌联系到自己的。
原本雀跃的心情瞬息跌至谷底,江绪飞快将玉牌往袖袋中一丢,轻轻叹了口气。
想来招摇山中的意外之事,于严绥来说亦是不小的冲击,只不过于自己来说是从天上掉了块老大的馅饼,于严绥来说却是能砸死人的铁球。
是惊吓才对。
他这段时日始终刻意不去想那日之事,严绥平日里的模样总是端方自持的,可谁能想到昏了头时也会说些浑话,还会逼着人做出些颇有难度的事,若不是修者从小锻炼体魄,怕是会折了腰……
江绪只是不自觉地想到个开头就热着脸晃脑袋,渐而又起了点消不去的愧疚之意,严绥一心求道,这番迫不得已做了违背本心之事,如今为了避嫌,必然已经走得远远的,哪里还会联系自己?
至于严绥为何会昏头?
哪里还需想,定是他自己太孟浪,又是那种光景,哪能怪严绥,更何况,严绥一开始也没打算要彻底做那事。
幼时便听旁人说过,男人是最容易被人勾昏脑袋的……
他将自己往床上一摔,又轻轻叹了口气。
“无怪乎说一步错,步步错。”
在江绪看来,那事终究还是错在自己,再往深的也不愿想,生怕越纠结越心酸,只盼着过个几百年,严绥能不再将这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