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仙(85)
半晌,她用微微发哑的声问道:“你哭什么?”
沈长风梗着脖子跪在她面前,脸颊一片通红,就是不肯说话。
“罢了,”少女闭了闭眼,胸膛深深起伏着,“你回去,抄三遍书,后日交到我这来。”
她说完便让侍女抱上琴,进屋去了,沈长风却始终跪着,腰板挺得笔直,若是没见着他委委屈屈的眼泪的话,倒的确是倔强的。
常福叹了口气,对江绪道:“去扶大少爷起来。”
江绪哦了声,呆愣愣地对沈长风伸出只手,就这么站着道:“少爷,我们回去吧。”
常福严肃地咳了声,但江绪仍然没反应过来,反倒是沈长风盯着他看了会,忍不住嗤地笑了声,主动抓住了江绪的手站起身。
“女人真是麻烦,”他抹了把脸,哼哼道,“说什么阿娘走了就该她来管着我,其实根本不想见到我,还动不动就罚跪打人,如此凶悍,以后哪有人敢要她。”
“大姑娘也是关心少爷,”常福道,“王石是王太史的金孙,大姑娘火急火燎赶回来,专程去了趟王府同王夫人赔罪。”
“有什么好赔的,”沈长风没好气地提高了嗓,“那王石自己嘴上不干不净,讨打!”
常福便不再说话了,待得回了屋,沈长风屏退了旁的人,拉着江绪往窗边小几旁一坐,捂着脸嘶嘶抽气:“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他此时已经没了那副装模作样的少爷架子,哭丧着脸委屈得不行:“每次就只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旁的全不问,就觉着她想的是对的。”
江绪终于忍不住问他:“那少爷是为何要同旁人打架?”
沈长风扁了扁嘴,哇地一下哭了起来:“他说我阿姐不好!他说我阿姐、他、他说,阿姐要嫁给太监!”
也怪不得沈长风要打架了,江绪颇为理解地点点头,道:“那少爷下次可以偷偷地揍,只要他认不出你,便不会有人知道的。”
沈长风的哭声一顿,思考片刻后赞同地点点头:“嗯,说得甚好!”
他一把抓住江绪的手,颇有找到知音的兴奋之情:“我就知道将你带回来是对的,如今常福走了,我们爬墙出去玩会!”
江绪将满腹安慰的话语默默憋了回去,忍不住提醒他:“方才大姑娘说了,要您抄书。”
沈长风不以为意地嘿嘿一笑:“这不是有你在么,本少爷的书童?”
江绪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间被他此话震到说不出话。
原来找书童是为了做这种事的?
……
上京城一百零八坊,每日都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隐藏于深巷里的某户破落人家中,衣衫上打着数个补丁的清秀少年搬着沉重的水缸摇摇晃晃出了门。
巷中背着竹篓的妇人同他打招呼:“二狗,今儿也出来采买啊?”
“嗯,”少年对她腼腆一笑,“今儿天气好,先生允了我晚些过去。”
“你可搬得动?”妇人怜惜地端详着他瘦削的脸,“可要我让阿宝随你一同去?”
少爷摇了摇头,感激地道:“阿婶总是如此关心我,我可以的,不劳烦阿婶牵挂了。”
他放下水缸,背起门边的竹篓慢悠悠出了巷子,身后隐约传来点叹惋:“那么好个孩子……可惜爹娘走得早……”
严绥仰头看了眼灿烂的天色,眼中情绪不明。
这是他在这梦境中待的第三个月,魇鬼的梦真实到连上古幻阵都无法比拟,甚至能让人不知不觉地认为自己是置身于现世中,况且,他除了能勉强感应到江绪同样在上京城中外,便再也得不到别的消息了。
这让严绥近段时间的心情都不太好,他在猛烈日头下垂着眼,感知一寸寸扫过周围的人群,低低啧了声。
“同海底捞针无异,”他低声自语,“也无法感知到梦境主人的方位。”
人的梦是不会清楚到连城中每个人的面孔都是清晰可见的,严绥静静观察着周围,或许这是个基于沈长风的梦而构筑出来的幻境。
以那只魇鬼的修为和能力,这种猜想完全是有可能的,而这也能解释为何他无法找到梦主的方位。
那此界会比原先想的更加凶险。
严绥抬起头,眸色幽深,周身气势渐渐变冷。
必须要尽快找到江绪。
身后忽地一阵喧嚣,人群拥挤地往两侧让开,一顶软轿慢悠悠地被人抬着从他身边而过,夏风吹不开轿帘,严绥却眉头一皱,心神微微一动。
有人在身后窃窃私语:
“这是太傅家的小儿子吧,如此天气还要乘轿,果然是个体弱的主。”
那丝触感飞快消散,等他再次探查时,轿中已经是一片空空,跟周围并无二致。
严绥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扯了扯背后的竹篓。
跟软轿擦肩而过。
岁迟
有些人是天生就猫憎狗嫌的,而有些人是凭本事找不到老婆的,对就是你,严二狗(亲妈叹气)
第33章 叶家
江绪在沈长风身边待了整整三个月,不是在同他一块闯祸便是在替他抄书,别说是找出帮沈长风脱离魇鬼梦境的方法,就连口口声声会尽快找到自己的严绥都没见到个影。
也不知是被魇鬼扔去哪个旮旯角了。
他如此想着,放下手中笔,长长吁了口气:“这下可是麻烦大了。”
江绪也不是蠢的,以严绥的能力,在现世找到他也不过是花了月余的时日,如今却没有任何的消息,定然是出了什么岔子。
“唉……”
他忍不住又叹了声,恹恹的,只觉得浑身都不太舒坦,连沈长风院子里那些长势甚好的花花草草都不太好看起来。
“这辈子都没抄过这么多书,”江绪嘟哝道,“世上怎会有如此能闯祸的人?”
简直比他加上程阎,再用镜术复制一遍加起来还要顽劣,他想,若不是有个沈大姑娘在,沈长风定然是活不到这么大的。
不是病死就是被旁人揍死。
江绪正被自己的想法逗得翘了翘嘴角,身后便传来叮当一声响,沈长风从榻上探出半颗脑袋,朝他这边长声呼唤道:“江绪,你有没有觉着今儿的天气不错?”
又来了。
江绪见怪不怪地拿后脑勺对着他,对着窗外极好的天色掀了掀眼皮,死气沉沉道:“大姑娘说了,若再纵着少爷您,我跟常福叔都得出去睡大街。”
“她跟你说笑呢,”沈长风不以为意,赤着脚哒哒走到他身边,“阿姐最不喜欢看人睡大街,而且我功课都背完了,她和阿爷才不管我。”
前提得是你不惹事,江绪好一阵头疼,他上个月就是被差不多的话给骗了一回,结果沈长风一出门便跟李家的二少爷打了一架,架是打赢了,结果把自己累得病了半个月,害得江绪也被沈大姑娘罚了抄书。
于是江绪这回坚定地拒绝了他:“不成,大少爷,我不会再被您骗了。”
“好吧,”沈长风忽然狡黠一笑,“但我今日可不是诓你,那个劳什子叶家邀了阿姐同我过府一叙,你既然不想出去,那便算了吧。”
叶家?
江绪倏地抬起头,一把抓住沈长风的手,面上浮出个诚恳的神情:“大少爷,我方才是说笑的。”
“这样啊,”沈长风装模作样地摸了摸下巴,“本少爷还以为,你是怕了我阿姐呢。”
若不是想带着我一块去何必说这些,江绪撇了瞥嘴,只觉得小孩是真的难哄。
他诚恳地,用曾见过旁人哄小孩那般的语气对沈长风道:“我怎么会怕大姑娘,我可是大少爷的人,如何发落也是大少爷说的算。”
“嗯,不错。”
沈长风终于满意了,他点点头,微抬着那张犹带着病容的脸吩咐道:“本少爷去年做的夏裳都小了,你收拾收拾都搬回自己屋里吧,免得日后出门还穿得寒酸,让别人说我是在苛待自己的书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