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仙(61)
许是他的语气过于笃定,顾沉微不可查地怔了瞬,也顺着江绪的目光往外看去,只见那从天而降的修者嘴角噙着含蓄得体的笑,不急不缓,颇有仙人之姿,周围的指点于他来说仿若无物,他只是抚了抚腰间佩着的长剑,安静地朝顾沉看来。
不,不对,顾沉往旁边挪了点,这人是在看江绪。
眼见着那壮汉始终不依不饶,周围聚集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顾沉蹙着眉,往外跨了步——
也就在这一瞬,原本还立于人群正中的严绥诡异地出现在了医馆内,四周倏然一静,紧接着便是大片的哗然:“这、这又是什么戏法?”
“戏法?”江绪翘着嘴角哼哼一笑,手中捏了许久的灵诀猛地往外一甩,“这叫仙法!”
轰隆——
惊雷声在烈阳中响起,严绥无奈地扫了眼江绪,叹笑了声负手立于门口,将指尖的幽蓝符篆轻飘飘往外一送,晴空上便又有道雷声隆隆降下。
他温缓一笑,问台阶下的人群:“不知在下的这道戏法……如何?”
旁边院子内养的土狗一通吠叫,夹杂着恐慌的交头接耳:“打雷,打雷了……我就说这事不该掺和吧?”
“该不会真是仙人下凡了吧……”
“走吧,走吧,要真的惹了仙人不快,怕是要家宅不宁噢。”
“这事本来就跟我们没关系,范老二非要来,怪不得我们头上。”
江绪静静地听着,只觉得有些好笑,不过片刻时间,门外便只剩下了那个被叫做范老二的壮汉,他横眉倒数,依然跟严绥对峙着:“呸!我管你是从哪个山头来的野路子道士,今日我非得抓那病秧子见官不可!”
严绥自始至终都未变过眼神,闻言也只是温温一笑,往后退了点,抬手示意道:“在下并未阻止你进来。”
只是另一只手仍旧搭在剑柄上,范老二在台阶下环顾了一周,四面八方仍有些隐约的关注视线,他咬咬牙,抬脚踏上了医馆的台阶。
却再也无法往前一步。
“你又搞了什么鬼?”范老二出口便是脏极了的咒骂,“赶紧把人交出来!”
严绥只是微微垂着眼,平静地重复道:“在下并未阻拦,只要你能进到医馆,自然随意。”
江绪弯了弯眼,手中灵力渐渐逸散,严绥自然是没做什么的,但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自然得做些什么让这粗俗无礼之人识相滚蛋。
范老二在门口跟严绥对峙了会,也知道自己今日是讨不到好处了的,便往地上狠狠一啐,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开,可刚刚行至街角,一道令人三魂七魄都宛若刀割般痛苦的冷冽声音骤然在脑海中炸开:“至亲之人不是用来敛财的,你口无遮拦,咒我的人死,此番必须得吃个教训。”
他惊恐地张开嘴,喷出口鲜血来,耳边模糊传来路人的惊呼:“七窍流血,范老二这是遭天谴了吧?仙人,真的是仙人啊!”
放他娘个屁的天谴!范老二在心底骂骂咧咧,抬手抹了把脸,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往后倒去,又引起好一阵骚乱。
此事引发了多少议论打探暂且不提,医馆内的顾沉终于松了口气,脱力般地倚靠在桌边,转头对江绪道:“你此举太过张扬,或许会……”
引来官府或是江湖中的那些大势力。
后半截话自动消了音,江绪压根没听见他在说话,兀自垂着头,死死盯着自己沾了点灰的靴尖,背在身后的手指都快要拧成麻花了,一副怯生生,纠结得很的模样。
顾沉视线一转,又看向站在他身前的那位初来乍到之辈,那位从进屋开始便笑得令人难以摸透心思,看似是温和的,但又莫名让人感到忌惮,此时则是专注地盯着江绪,将周围的环境忽略了个十成十,顾沉飞快地移开目光,晃晃悠悠飘了好一会,最后落在了沈长风身上,脊背不自觉地绷直了点,有些下意识的戒备。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眼前这个宛若谪仙的修道者很危险。
屋内始终很沉默——沈长风睡得香甜,全然不知方才发生了多少事,顾沉则是知道如今不是自己该说话的时候,而严绥根本毋需开口,他只要站在江绪面前,便是永远的赢家。
因而率先开口的还是江绪,先前紧张时来不及回想自己与眼前这人之间的事,一旦得了空,脑子里便全是乱七八糟的念头:严绥为何会在这?可是来寻自己的?可先前那事如此尴尬,现下见了面,又该怎么做?
最后也只是嗫嚅着唤了句“师兄”,轻到听不清楚,接着便没了下文。
严绥好似根本没感觉到他的情绪,温言应道:“嗯,看来这短时间没有荒废,方才那道引雷诀精进了不少。”
平静的,没有江绪设想中的尴尬,恍惚间他竟觉得招摇山中发生的事不过是自己的一场高唐大梦,他嘴唇动了动,最后自然地往上一翘。
“先前论道大会的收获不浅,”他笑着对严绥解释着,藏在身后的手心被自己抓得刺痛,“自然得趁热打铁,好彻底融会贯通。”
他明白严绥的意思,本就是场不足挂齿的意外,哪里值得大动干戈?
权当没发生过便好了。
岁迟
前两天忙到吐血……所以还是三天连更,诚恳道歉了(滑跪)
第13章 逃避
关于如何跟江绪见面才不会吓着人,严绥其实想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仍是觉得暂时抛开前段时日的事情不谈才好,而关于上辈子之事,自然也是继续当做不知,只等着之后再找机会套江绪的话。
毕竟江绪在面对自己时并无什么反感或负面的情绪。
他这般想着,又温声问道:“怎么会在医馆中,可是病了?”
江绪摇了摇头,修道者怎会轻易生病,他看了眼顾沉,解释道:“他们遇到了些麻烦,我答应了要护他们十日,所以这几日都借住在这。”
其实也没剩几日了,江绪略微往后挪了些,脚跟碰到沈长风的摇椅,发出声闷闷的响。
“当心,”严绥飞快抓住他的手,语气像是在打趣,“一月不见,怎么还是如此冒失。”
江绪的手指剧烈一抖,只觉得有无形的热度自手臂上蔓延开来,他微侧着头盯着一片金灿的阳光,本能应道:“嗯,知道了师兄。”
远处的顾沉将一切尽收眼底,心头浮起点古怪之感。
原来这便是江绪曾经提过的师兄,他心道,他们之间的气氛,看起来倒不太像是同门情谊。
正思索着,严绥已经顺着江绪的话朝他看来,眼神清凌凌的,明明含着笑,却让人无端提起了心神。
他拱手一揖,微垂下眼平声道:“在下姓顾,是这医馆的主人,今日多谢道长仗义相助。”
严绥温笑着回了一礼:“某姓严,是江绪的师兄,这段时日给顾先生添麻烦了。”
“我可没有添麻烦,”江绪在一旁轻声嘀咕,“他的朋友给我添麻烦还差不多。”
话音还未落,原先一直好生睡着的沈长风发出声含糊的声,紧闭着眼朝顾沉平日里坐的方向伸出手:“疼……顾沉我又……”
刚嚎完半句话便猝然睁开眼,重重地喘息了两声,动作流利地撑着扶手坐了起来,只是眼神还有些茫然,想来刚刚是魇住了。
江绪闻声回头,刚好瞧见缓过神的沈长风对自己暧昧一笑:“江少侠还真是看重我呢,连看我睡觉,都能在旁边看上一整日。”
沈长风自江绪来了医馆后便都是这种做派,江绪之前都听习惯了,压根没往耳里去,这回却莫名地背后一紧,提高了嗓音反驳:“不过是受人所托罢了,谁想看着你!”
反倒是顾沉被沈长风吓了一跳,急匆匆抓着针包往这边大步跨来,皱着眉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江少侠的师兄来了,莫要无礼。”
沈长风这才转头看向严绥,上下打量了番,轻佻地抬了抬眉:“世上竟还有如此好看的郎君,失礼,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