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仙(145)
这句话显然出乎了严绥的预料,感应中无从下手的完美屏障颤抖了下,江绪眼神一亮,运转全部灵力护住自己朝着严绥扑去。
“师兄!”他大喝道,“你睁眼看看我——!”
他勉强结出同严绥一模一样的法印,相似的光点自他身上一点点散出,江绪痛得连声音都在颤抖,破碎地散在狂风中:
“师兄,我又要死了,你这回也不肯看我一眼吗?”
严绥猝然睁眼,他已无法再制止江绪,惊怒地呵斥道:“胡闹什么!这事本就同你无关,给我回去!”
“我乐意!”江绪流着泪大吼,“我就是乐意,上一回是,这一回也是,我就是看不得你死,你骂我,赶我,去爱别人都没用!”
他抽着气,哽咽道:“本就是我一厢情愿又毫无指望地喜欢你……我也总是想,若我能不爱你就好了,可如今我才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严绥红着眼,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江绪弯着眼,一字一句清晰至极:
“我江绪来这一世,只是为了你。”
轰——
雷声在云层之上响彻不休,自两人身上逸散而出的光点成一点点没入死气沉沉的建木当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修为强悍者轻咦了声。
“不够啊,”他摇头叹息,“即便是子霁君同他师弟一起,也不够重筑天地的,还需要一人为这天下苍生献身啊。”
可没有一人应答他的话,寂静中雷声轰隆,强者们缄默不语,本该属于一人的功德如今要三人来分,怎么可能够飞升的?
“没人愿意?真是可惜呀,”狐妖在狂风中轻盈地转了个圈,脸色红彤得好似醉酒,“看来我们只能一起死咯——”
她自顾自地说着,又拊掌大笑起来:“死了好,死了好!死了比活着少受罪!”
混乱的正中心,严绥喃喃叫了声绪绪,声音沙哑而苦涩。
“我从未想过要你死,”他苦笑着,无力跪倒在祭坛上,“绪绪总不愿听话一回,明明什么都安排好了。”
他将江绪能承受的灵力全部给了对方,又将那些早该随着过去一起掩埋的事情封死在口中,只要江绪继续恨着自己,便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可江绪竟说即便如此也爱着自己,严绥苦涩而无奈地想,这让我如何甘心就此放手?
他对已经意识恍惚的江绪伸出手,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那我们便一块走吧,”严绥温笑着,神色竟有点疯狂,“往后一同存在于天地间的每一寸,你就再也跑不掉了。”
如此想想,何曾不是一桩美事。
虚弱感一点点浸润了身躯的每一寸,严绥冷静地想着自己还剩多少时间——散去修为是耗费最长时间的过程,然后便是躯体,最后才是神魂,他应当还有两炷香的时间可以好好将如今的江绪记在心里。
足够了。
倏然间,黑压压人群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身着黑衣的女人从最后头走上祭坛,她双手在胸前寸许交叠而握,对着枯死的建木行了最隆重的古礼。
是阿蛮。
她的声音在祭坛上清晰响起:“方才建木之上,天问我何以入魔,我答曰:为活命,为生存,为报灭门之仇,天又问我何以不作恶,我答曰:道不分对错,错在人心,吾不作恶,是道心所向。”
她站立于祭坛正中,手中结出同样的法印,清喝道:“不敢为苍生立命,又怎配享万世香火,愿为众生之福修道,不飞升又何妨!吾愿以一己之身供养建木,重构天地之梯,挽救苍生于灾厄之中!”
当——
无尽的光华自她身上倾洒而出,天地间似是响起悠悠钟声,缓慢地,一声接着一声,云层后隐约投下隐约的霞光,激起一阵惊呼。
“是那日天道令出现时的霞光!”
“不对,那时是九色霞光,如今只是七色……是这魔修要飞升了!”
“怎会如此?”懊恼的声音此起彼伏,“这功德分开三份后是绝对不止的啊!”
而严绥则是恍然大悟。
“原来这也是试炼,”他苦笑了声,“特地派了个疯子混淆我,实际上早便有了新的人选。”
江绪同样是茫然的,他看向严绥,有些犹豫地问道:“是阿蛮要飞升了吗?”
“嗯,”严绥勉强从地上站起,艰难地朝他走去,“这场劫数有救了。”
江绪便也露出个轻快的笑来:“真好,只是不知我们还能不能活下来。”
他的大半力量已经融入了建木之中,而严绥的情况显然更糟糕,即便能找到终止的法子,也有些晚了。
严绥的回应是用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
“若我们能活下来,”他低哑地问道,“还愿意爱我吗?”
江绪在他怀中闭上眼,轻轻唔了声。
“再说吧,你还有好多事瞒着我。”
阴云渐渐散开,宫阙显现在天穹之上,宏大钟声与恭送魔修姑娘飞升的呼声中,他们只是精疲力尽地相拥着,严绥珍而重之地搂着江绪,终于忍不住,落下一滴转瞬即逝的泪。
他走过两辈子,整整数千载的灰暗人生,好似终于能看到丝曙光。
……
三年后,琼霄峰。
江绪盘腿坐于树下,清瘦的面容被晨光镀上一层柔和的光,他闭着眼,于枯黄萧瑟的院中沉静修行。
那位置曾是严绥常坐的,程阎上来时便瞧见他穿着身素青的袍子跟入定老僧似的坐着,腿上架着长剑,不知第多少次将他看成了严绥。
“江师弟!”他扬起笑脸对那身影挥挥手,“我同雅打算去招摇山玩两日,你要不要一块儿去散散心?”
“不了,”江绪睁开眼,声音轻轻,“师兄说不准要醒了,若没瞧见我,是会难过的。”
那场浩劫过后,江绪同严绥侥幸地活了下来,只是一身修为散得七七八八,程阎同雅将他们带回了琼霄峰上,这事在宗内倒也没什么人觉得不妥,毕竟这二人都险些为了救世死了,再说往前的事也不太妥,江绪在床上躺了足足三个月才能下床走动,又潜心修炼整整三年,才勉强恢复了些修为。
而严绥则是至今都还未醒来。
彼时他连身躯都已经开始虚弱,还强撑着在最后护了护江绪,回到无极宗后药长老带着药堂内实力高深的修者们整整在房内忙活了十日,才将他救下来。
只是终究伤势太重,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能醒,而醒了后,也再难恢复到“m”“'f”“x”“y”%攉木各沃艹次从前的境界了。
江绪听完他们的话也没说什么,只是再没离开过琼霄峰半步,白日便在院中打坐练剑,晚上便在严绥房内守着,如此一过便是三年,谁都劝不住。
程阎和雅怕他闷出毛病来,便时不时上来陪他聊聊天,又想尽法子试图带他出去转转,可惜没一次成功,今次程阎过来,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
“我们是打算到招摇山中寻一寻狌狌,”他往江绪旁边一坐,自顾自地往下说,“这灵兽听说有趣得很,能知晓所有过去之事,刚好那狐妖最近成日来山门处挑衅,我实在受不了了,想出去避避风头。”
江绪神色微微一动,忽地道:“我也去。”
狌狌通晓过去之事,那会知道上辈子发生了何事吗?
他倏地站起身,道:“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日便走。”
程阎愣了愣,反应过来时一叠声应道:“好好好,我去叫雅,江师弟不可反悔!”
江绪被他的神情逗得一笑:“放心,绝不反悔,我也挺想见见这狌狌的。”
招摇山中同样是一片萧索之景,江绪找了借口同程阎二人分开走,本以为自己要寻许久,却不曾想才走没多久,便瞧见林中站着个似猿的灵物盯着自己,在瞧见他注意到自己后,那灵物张口吐出人言:“我曾受过子霁君恩惠,如今知道你要来,在此等了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