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行舟(80)
及冠后,便顺利入朝为官,就任秘书省正字。
几年内,就从九品的正字升为了六品的秘书郎。
“这种做官经历本就相当罕见,再加上他的长官,秘书兼韩永年在京城人缘极佳。所以不管是为了见他一面,还是为了给韩永年面子,这些大小官员听说宴席是为时方砚所设,自然都来凑热闹了。”
正说着,前方走来一个身着深绿官服的年轻人。
杜昙昼低声道:“他就是时方砚。”
时方砚见到杜昙昼,大步上前,向他深行一礼:“杜大人也来了!下官有失远迎,着实失敬了!大人见谅。”
时方砚身长七尺,皮肤黝黑,身板健硕,生得孔武有力,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
怎么看,都和七岁就考取进士的神童形象不符。
和莫迟站在一起,他反倒更像夜不收。
行了礼,时方砚抬头打量了莫迟几眼,立马猜出他的身份:“这位就是传闻中的莫摇辰大人吧!莫大人在上,请受下官一拜!”
说完,朝莫迟猛地一鞠躬。
人生中第一次,有人在莫迟面前自称下官,莫迟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向杜昙昼投去求助的目光。
谁知又有大臣见到了杜昙昼,正拉着他与他寒暄,杜昙昼同别人聊得火热,无暇他顾。
莫迟干干一笑,生涩地说:“请、请起,我……嗯!是叫这个名字!”
时方砚抬起头,火热的眼神牢牢锁定他:“当时舒白珩叛乱,下官在京中坐立难安,气愤难耐!屡次上书请陛下降旨,将下官派往柘山关,为赵青池将军出力杀敌,但陛下都以下官是文人出身,拒绝了。后来听说大人诛杀叛贼,下官激动得好几晚都睡不着觉!”
时方砚没说出口的是,当时朝中众人皆以为莫迟身死,他悲伤不能自已,不光私下为莫迟写了悼诗,还洒了几滴男儿泪。
后面听说莫迟被赵青池救出,他把写的诗一把火烧了,还跑去庙里给菩萨上了炷香,感谢神佛垂怜。
时方砚难掩喜悦:“没想到离京前得见英雄真容,下官此番赴馥州,再也没有遗憾了!”
莫迟对突如其来的热情总是难以招架,听时方砚说了这许多,轮到他时却不知如何应对,最后只干巴巴地挤出了几声“多谢”、“保重”。
好在陆陆续续都有官员前来,时方砚忙着一一招呼。虽然很明显看得出他还想和莫迟多说几句话,但来赴宴的人越来越多。
时方砚只好留下一句“莫大人请自便,待下官腾出时间,再来向您请教”,便转身走向门口,迎接后来的官员。
莫迟长长松了口气,见杜昙昼还在与人闲聊,干脆脚底抹油,先走一步,钻进纷乱的人群中了。
要是和杜昙昼继续站在一起,肯定又会被更多的人认出来。
一个时方砚就够难对付的了,若是再来上十个八个,只怕他脑袋都要炸了。
仙杏阁一楼中庭,做了个巨大无比的曲水流觞桌,新鲜的鱼脍置于碟上,从后厨顺着水流源源不断地送出来。
厅中众官员都忙着聊天问候,曲水流觞桌边一个人都没有。
看着白到透明的鱼脍就这么流来又流走,无人食用,莫迟着实心疼。
他找了副碗筷,坐到桌前,埋头苦吃起来。
杜昙昼正与诸位官员谈天说地,韩永年从二楼雅间下来,远远就招呼他过去:“杜大人!我在这儿呐!快来与我叙叙旧!我们都多少天没见了!”
韩永年四十有五,为人大气豪爽,在缙京城里三教九流都有朋友。
他与杜昙昼关系十分熟络,隔三差五就要请他到府里喝酒。
杜昙昼向身边几人点头致意,然后穿过人群,朝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
韩永年搭着他肩膀,和他一起上了楼。
二楼雅间内,已有不少来客围坐在长桌前。
满头珠翠的花魁正在助席间众人行酒令,乐伎端坐一旁弹着琵琶,还有舞姬在不远处跳着柘枝舞,脚步轻点,衣裳上点缀的金铃清脆作响。
韩永年拉着杜昙昼在花魁身旁坐下,花魁很有眼色,立即为他斟满了一杯酒,举在纤纤玉指中递给他。
杜昙昼也不抬眼看她,接过酒杯抬手一饮,放下金杯后,用手指拭去悬在唇间的一滴酒。
花魁却紧盯着他不放,须臾后才移开眼睛。
韩永年哈哈大笑,对她道:“怎么样?没骗你吧!”
花魁掩面一笑,像是还没看够似的,又把目光放到杜昙昼脸上,柔声道:“大人这副面容,就连奴家看了,也会心生妒意呢。”
花魁已是仙杏阁最当红的乐伎,举手投足间皆是顾盼神飞,引无数男子倾倒于石榴红裙下。
可她却觉得杜昙昼似乎更美,那副端丽如画的面孔生在他身上,自是威严与容姿并存。
杜昙昼只是笑笑,并不接话。
斜对面却有人道:“却不是说笑,我近日闲来无事卜卦,算出杜大人最近天喜星动,怕不是有姻缘。”
杜昙昼抬眼看去,说话人是大承国师,卜黎。
第44章 “今请狸奴归家,名曰染香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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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被其他人说这话,杜昙昼肯定一笑置之,但既是国师所言,他还是听了一耳朵:“国师何出此言?”
卜黎贵为国师,却是个年纪很轻的男子。
据说少年时就得了天师道真传,褚琮登上帝位后,很快将他奉为国师。
卜黎素来只为国事占卜吉凶,最近居然有空关心杜昙昼的姻缘了。
卜黎温和道:“都说是闲来无事,不过那卦象上确实是这样说的。”
韩永年看杜昙昼像是有兴趣的样子,接着酒劲,直截了当地当场就问:“杜昙昼,你想不想娶媳妇?你要是想,我这里可是有数不清的媒婆,等着给你说媒呢!”
杜昙昼但笑不语,周围人热闹地起哄。
二楼的雅间里,众人聊得欢畅。
一楼的曲水流觞桌旁,莫迟吃得头都不抬。
刚把一大口鱼脍塞进嘴里,就听旁边有人落座,那人一坐下便道:“莫大人,下官又来了!”
莫迟暗道糟糕,咽下口中鱼肉,抬头一看,果然是时方砚。
时方砚一与他对视,就露出标志性的笑容,一口大白牙在黝黑皮肤的衬托下,都白得刺眼了。
莫迟忍不住想,笑得这么憨厚的小子,真的是童子科出身的神童吗?杜昙昼不会在骗他吧?
时方砚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又或者有太多人有过同样的困惑,他丝毫不在意被人误解,反而向莫迟坦诚道:“下官出身于渔民家中,家里祖祖辈辈都靠打渔为生。下官入仕前,天天都帮着父亲出船捕鱼,天长日久风吹日晒下来,皮肤都黑得发亮了!”
渔户家的孩子,只要肯下功夫读书,也能靠科举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见到时方砚灿烂的笑容,莫迟突然有点理解,杜昙昼力荐冷容出任宰辅的原因了。
时方砚是个很难让人刚接触就讨厌的人,莫迟也不例外。
——虽然他着实有些太过热情了。
明明是他的欢送宴,他却不到楼上与众官员相聚,反而围着莫迟问东问西。
当然大部分时候,都是时方砚自言自语,莫迟只是偶尔应和两句。
他感兴趣的大抵都是与焉弥有关的事物。
真的聊起天来,莫迟才发现,时方砚不愧是七岁进士,他谈吐有度,博闻强识,虽未去过焉弥,但已从书上了解过许多。
问出的问题一点也不荒唐可笑,反而看得出都是经过了思考。
比如,他知道夜不收是有内部专属的文字的,他问莫迟:“我听说你们有专用的传信符号,那牙旗呢?柘山关守军的牙旗上画的是山,夜不收也有自己的牙旗吗?”
莫迟说:“是雕鸮。”
“雕鸮……”时方砚思索片刻,连连点头:“就应该是雕鸮!此物善于夜间飞行,耳力眼力绝佳,又极其擅长隐蔽,用来当夜不收的牙旗最适合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