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行舟(215)
被他拿在手里的是一枚戒指,戒指外侧有一圈刻痕。
奇怪的是,上面的图案有半圈是缠枝莲纹,另外半圈却是中原的回形纹。
——这是焉弥小王子送给他的戒指。
当年,莫迟在柘山关的军营里醒来时,赵青池把这个戒指交给了他,说是从他衣服里发现的。
从焉弥王都到柘山关的这一路,莫迟几乎都处在昏迷之中。
他不知道处邪归仁是什么时候把戒指藏在他衣服里的,但他记得小王子曾经说过,这是他的母后,也就是和亲的毓安公主生前,特意命人为他打造的。
一半是焉弥的缠枝莲,一半是中原的回字纹,其中的寓意不言而喻。
莫迟攥紧戒指,如果真的想要回到当年,回到毓安公主还在世时的和平局面,也许……她的儿子才是唯一的人选。
一心想要和大承联盟的木昆王子,已经被处邪朱闻杀了,而远在万里之外、此时下落不明的处邪归仁,会不会正走在通往死亡的路上?
屋内传来了说话声,莫迟将戒指重新收入腰间,转过身去,留神听着杜昙昼那边的动静。
杜昙昼问父亲:“乌今联合焉弥对中原宣战的事,您想必已知晓,不知您有何看法?”
杜父语气严肃:“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我在回京路上都有所了解。依我看,此次处邪朱闻是下了决心要与大承打一场硬仗。到了七月,焉弥和乌今都会进入雨季,届时他们的草原会有许多都变为湿地,不仅道路难行,还会面临粮草不足的危险,按照以往的交战状况来看,他们最迟会在六月底发起进攻,我们还有两个月。”
其实父子二人心里都清楚,处邪朱闻此次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先是联合乌今,后又炸断粮道,定是有备而来。
为了最大程度地削弱赵青池的兵力,他一定会赶在粮道修通前开战。
留给大承做战前准备的时间,也许不会有那么久了。
杜昙昼还想再分析几句,前胸的伤口没来由地一痛,眼前猛地一黑,手在床边一撑才勉强稳住了身形,没有向后倒在软垫上。
杜家爹娘赶紧扶着他躺下,杜昙昼想宽慰他们几句,张了张嘴,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哽在了喉头,让他说不出话。
杜夫人心疼地握着他的手,替他擦去了额前的冷汗。
杜将军走到院中,叫来杜琢,细细查问杜昙昼的伤情。
为了不影响他养伤,将军和夫人在盯着杜昙昼喝完了药以后,回了自家的将军府,说第二日再来看他。
两人走后,莫迟不知从哪里悄悄地钻了出来,见杜昙昼似乎已经入睡,就走到床边,替他拉上了被子。
刚把被子盖上他胸口,一抬头,就对上了杜昙昼炯然的目光。
杜昙昼脸色苍白,眼底发青,整张脸都透着重伤后的病气,唯有那双眼睛明亮依然。
“你刚才躲到哪里去了?”
莫迟面不改色:“我在后院逗猫呢。”
“我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逗猫?”杜昙昼有些累了,头枕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说吧,忽略了我这么久,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耳边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温热的吻印在他眉间。
杜昙昼倏地睁开眼,莫迟的脸近在咫尺。
“怎么样?”浓密的睫毛下,莫迟用一双猫一样的眼睛认真地盯着他。
杜昙昼与他对视须臾,摇头道:“不够。”
莫迟又俯下身,环住他半边肩膀,算作一个拥抱:“现在呢?”
“还是不够。”
莫迟似乎有些苦恼,保持着环抱他的动作想了想,直起腰,将鞋子脱掉,从床的另一侧上来,与杜昙昼并肩躺下。
他抱住杜昙昼没受伤的那条胳膊,两只手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掌拢在自己心口:“现在呢?”
杜昙昼要是再说不够,他就黔驴技穷了。
好在杜昙昼只是低低笑了一下,很快就在莫迟的依偎中,沉沉昏睡过去。
莫迟把头靠在他肩头,这里离杜昙昼中箭的伤口很近,所以能闻到浓重的药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但在这两种气味的掩盖之下,仍有一缕花香若隐若现。
那阵独属于杜昙昼的兰花香气,又回到了莫迟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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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还有一章,别忘了看~
第116章 陛下要见的是莫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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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皇宫川泽殿。
夜色已深,殿内却灯火通明。
自从乌今与焉弥同时对大承宣战,皇帝最信任的几名高阶武将被召入宫中,集体商讨应战之策。
如今已是他们进宫的第十日,基本的对敌策略已经定下。
乌今在北,焉弥在西北,都已陈兵于关外五百里之地。
北边的涉州关将军和西北的赵青池都已召集全州人马,日夜操练,在关防处严阵以待。
同时皇帝也已下旨,命工部侍郎带领全体修路匠昼夜不停,以最快的速度修通粮道。
但状况并不利于大承。
由于山势险峻,道路崎岖,即便召集全涉州的造路匠日夜不停地干活,也至少需要一个半月才有可能贯通粮道。
赵青池为此特意传书回朝,向皇帝禀报说柘山关的存粮至少能让将士们坚持两个月,即便军粮断绝,柘山关的战士也会战至最后一刻。
赵将军的报国之心天地可鉴,但就连从没上过战场的褚琮都明白,饿着肚子的战士是打不赢焉弥人的。
战场上的局面本就瞬息万变,一旦战况胶着,粮道又迟迟修不通,柘山关军就算再勇猛,迟早也有撑不住的那一天。
兵部尚书提出一个想法:“陛下,眼前最大的困局就是粮道不通,如果能想办法拖住处邪朱闻,让他无法在道路贯通前发起进攻,也许燃眉之急就可解了。”
褚琮认为可行,于是向其余臣子寻求意见:“诸位爱卿,觉得此法如何?”
有人道:“此法虽好,但那处邪氏杀死木昆王子,使得乌今与其联手,同时炸毁粮道,就是为了创造于我们不利的局面,借机攻打大承,让他放弃这个到手的机会,谈何容易?”
又有武将叹道:“可惜了木昆王子,倘若他还在世,使团也能顺利进京,乌今与我朝也许就不至于此了。”
这句话突然点醒了褚琮,他猛地从龙案后站起来:“被处邪朱闻追杀的那个焉弥王子,是不是当年毓安公主之子?”
“正是,此人名为处邪归仁,是毓安公主与前焉弥国王所生,前几日遭到刺杀,下落不明。虽未公布凶手身份,但也只可能是处邪朱闻下的手。”
褚琮从龙案后走出来:“假如,朕是说假如,我们派人进入焉弥,找到归仁王子,帮助他积攒势力。只要他有了能与处邪朱闻相抗衡的人马,不就能从焉弥内部搅乱局面了吗?届时处邪朱闻为了平息国内动荡,定然分身乏术,只要他不在粮道贯通前带兵南下,我们就有了取胜的机会。”
有大臣说:“陛下此法听上去似乎十分合理,但其中却充满了变数。这位归仁王子就算还活着,不见得愿意与处邪朱闻相争。再者说,即便他有此意,也未见得肯借助我大承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即使归仁王子愿意在我们的帮助下对抗处邪朱闻,可处邪氏在焉弥势力庞大,他稳固的地位,岂是一个小小的王子能够动摇的?”
他说得也十分有理,殿内其余人听罢,纷纷表示赞同。
只有一个人没有附和,那就是站在群臣之首的兵部尚书。
他朝褚琮一拱手,朗声说道:“陛下此法可以一试!”
褚琮精神大振:“爱卿请讲。”
兵部尚书沉着道:“诸位大臣反对此法,皆在认为处邪朱闻势力牢固,难以动摇。可不知诸位有没有想过,如果焉弥国王和处邪朱闻都不在了,最应该继承王位的是谁?”
按照焉弥律法,国王身死后,王位可以由国王的弟弟继承。
王弟也去世后,王位就应该轮到前国王的儿子继任。